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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哐当”一声。

送饭的狱卒大惊失色,往后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端着的饭菜全都打翻在地。

在他面前,是一个用裤腰带吊死在半空中的人。

一动不动。

凌乱的头发乱七八糟垂下来,脸色黑灰,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外面。

在阴暗的光线中,尤为可怖。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牢头呵斥:“一大早的,鬼叫什么?”

“鬼”这个字深深的刺激了狱卒,他连滚带爬的跑到牢房外,满脸惊骇。

“薛青空!”

狱卒指着牢房里吊死的那个人:“薛青空死了!”

薛青空死了。

这句话立刻引发大牢里一阵骚动。

“哈哈哈哈,死得好啊!他早就该死了!”

“不可能!”

“他死了,我们怎么办?”

哀嚎声、尖叫声、痛骂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堪。

“叫什么叫?”

牢头走到狱卒跟前,不满地教训他:“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你至于吗?”

这座大牢里,哪一年不死上几个人?

“不是……”

狱卒颤抖着手指,指着薛青空:“你看。”

牢头转眼一看,被薛青空的死状吓了一个哆嗦,往后猛地一缩。

确实,他们干这行的死人见过不少,但像薛青空这种,死得像厉鬼的,还真没有几个。

是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年都没过,大除夕的,连死都恶心人。”

牢头嘴里嘀咕了一句,冲狱卒挥挥手:“我在这里守着,你赶紧去上报。”

薛青空是九卿之一,朝廷重臣。

做牢头多年,他知道,哪怕看上去是自杀,也别擅动。

待上官来处置。

于是,他在走廊上就地坐下,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他得守好了。

要不然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大哥,大哥!”

薛夫人隔着栅栏冲他招手:“薛青空真的死了?”

牢头只当没听到。

“叮——”

在他脚下出现一粒金豆子,滚了几下。

牢头用眼角余光瞥见,在地上挪了下位置,用衣服下摆挡住金豆子,望着天说:“死了,吊死的。”

说罢,他就借着袖子的掩护,将那粒金豆子捡起来放入怀中。

薛夫人双手扶着栏杆,先是一怔,紧接着神经质地放声大笑起来。

“死得好,好!好啊。”

笑着笑着,又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

之前和她厮打的妇人啐了她一口:“简直是得了癔症!”

“他死了,我们更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薛青空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

有他在,哪怕是等着过年后处斩,薛家人心里也有个盼头。

他这么一死,这么多人就没了主心骨。

妇人所说的话,是大牢中这么多薛家人的心声。

薛青空一死,更惶惶不可终日。

除夕夜,团圆夜。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歌舞正欢、宫宴正盛。

午宴,在后宫举办,是皇帝的家宴。

皇帝皇后皇太后、德高望重的宗室,以及后宫有品级在身的妃嫔们、和皇子公主们。

谢殊作为皇后生父,和几位到了耄耋之年的老王爷坐在一起。

和他同一桌的,还有身为长公主驸马的燕长青。

酒席已开,戏台上锣鼓喧天,正唱着一出奸臣弄权下场凄惨的戏码。

这出戏,是皇太后亲点。

燕长青举杯走到谢殊跟前,单手撑着他的座椅靠背,高大的身形微微欠着,将酒杯递到谢殊跟前。

“司徒大人,请。”

他姿势散漫,语气却颇具攻击力,不容拒绝。

谢殊乐呵呵一笑,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安乐郡王请。”

他这个老狐狸,燕长青也没想过简简单单就能让他露出破绽。

只是,就像谢皇后宫中的水仙花一样,能让他膈应膈应,总是好事。

两人干了一杯,燕长青漫不经心提起:“薛青空在牢里自杀了,司徒大人可知晓?”

“你说,是不是有人怕他抖出什么东西来,年都不想让他过?”

谢殊眉头微皱:“郡王说的是,这背后恐怕别有内情。”

“大理寺的大牢,我记得房梁还挺高的。”

燕长青分析起案情来:“他是死囚,那间牢房里就关了他一个人。薛青空想上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对!”

谢殊附和道:“我已经让大理寺详查。只要背后有鬼,一定能查出来。”

“有鬼啊?”

燕长青意味深长的一笑,凑近了谢殊,轻声问:“谢大人,薛青空死了,你觉得下一个轮到谁?”

谢殊拈了拈胡子:“郡王说笑了。”

“薛青空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是朝廷百官里的害群之马!”

言下之意,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谢大人乃朝廷栋梁,请务必保重。”

燕长青冲着谢殊一拱手,面带微笑的退下。

他离开时,戏台上正演到高潮:弄权的奸臣被狗头铡斩于铡下,围观百姓轰然叫好。

“好!”

谢殊一个激灵,差点没稳住手里的杯子。

在心里,早就把燕长青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青空不能留,燕长青更留不得。

只是,哪怕他权倾朝野,也动不了燕长青。

燕长青有军功傍身,更是长公主驸马,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的人物。

自从他回京后,朝堂上原本被他压得死死的勋贵势力,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

薛青空一案,更让燕长青收拢了无数民心军心。

偏偏他身上还没有实权,连参他一本别有用心都做不到。

如果皇帝生性多疑,他就可以谏言燕长青收买人心,暗藏狼子野心。

可惜……

当今圣上对他言听计从,从不多想半分,日子过得极其逍遥。

真要从这上面做文章,第一个有问题的人,是他才对。

燕长青,他只能死在战场上。

谢欢抿了一口酒,缓缓放下酒杯。

无论燕长青知道了什么,只要他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

眼下动不得他,总有一日可以。

他从来都不缺乏耐心。

如今的局面,便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势均力敌。

然而,唯一的变数,或许是被他忽略了整整十年的乐阳长公主。

那个愚蠢自大又狭隘的长公主,如今竟如换了一个似的,锋芒毕露。

亦或,这十年都是她在装疯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