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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远侯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道:“殿下,不瞒您说,侯府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从开国至今,伯远侯是一代不如一代。

先祖是跟着秦太祖打天下的将军,有军功傍身,又手握实权,一门显赫。

如今,已经好几代没什么正经差事了。

就靠那点朝廷发的禄米和一些田产铺子,要养活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在外还得撑着侯府的体面。

如果可以,他堂堂大男人,怎么到长公主面前哭穷。

《秋日山水图》是他翻遍了家底,唯一还能拿出手、勉强称得上古董的东西。

至于来历,伯远侯并不清楚。

既是前朝画师所作,想来是秦太祖在攻下皇城时,论功行赏赐给先祖的吧!

一幅无名画作,画功也不算高超。

他拿出来充作利息,自己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秦瑶光从画卷上收回视线,激动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奔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然而,她把情绪压抑得太过,眉眼都染上冷凝之色。

秦瑶光生得美艳,笑起来如灼灼如夏日盛光,不笑时却冷艳高傲,自带威慑气场。

见到她眉间厉色,伯远侯吓得手足冰冷。

完了!

好不容易才见到长公主,她的态度也有所松动。

这幅图一献,定然又觉得自己在敷衍。

怎么办怎么办?

伯远侯两股战战,用手扶住膝盖才没有再次跪下去。

不能跪,跪了不就坐实了敷衍吗?

正当他心里百转千回、急急想着对策之际,秦瑶光终于控制住情绪,徐徐开口。

“既然是伯远侯亲口说了,本宫就信你一回。”

这句话落在伯远侯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殿下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

伯远侯作了一个长揖,在心里感激涕零。

秦瑶光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滋润着自己干涸的唇舌,缓缓道:“侯爷若能答应本宫一个条件,剩下的赎金,本宫就当收到了,再不追究。”

“当真?”

伯远侯大喜过望,这两个字不经脑子的蹦出口。

那可是一百两黄金!

如今的伯远侯府撑死了能凑出二十两,那是当初他托宁国公府来说情时,谈好的价格。

但就是这二十两,也是以勒紧裤腰带过年为代价的。

若是长公主执意要追究剩下的八十两,侯府哪怕变卖部分家产、发卖家奴,也要过上好几年紧巴巴的日子。

眼下,长公主说要全免了?!

他也不想激动啊,可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怎么能质疑长公主呢?

这当口,自然是赶紧就坡下驴,把她说出口的话给坐实了。

伯远侯猛地一掐大腿,急急拱手道:“殿下请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他太着急,以至于言辞都失了分寸。

秦瑶光掩口笑道:“侯爷不必如此,本宫的条件很简单,不会让你难做。”

伯远侯这才缓过神来,只觉脸皮发烧:“还请殿下明示。”

秦瑶光收敛了笑意,肃然道:“诚如侯爷所言,治家不严,乃是祸端根源。”

“驸马的想法与本宫一致,都盼着尊夫人和五少爷在宗正寺大狱中走过一遭后,知国法、识大体。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万勿到了本宫跟前,使驸马忧心。”

翻译一下:管好你的老婆儿子,莫挨老子!

伯远候夫人不是总拿着她是燕长青的姨母来说事吗?

这一回,秦瑶光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驸马和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不用理会燕长青还在回京路上这种细枝末节,董浩远钻狗洞跑回去后,就是燕长青派回京的先遣官呼延进去捉拿归案。

没有燕长青的授意,呼延进区区从五品小官,怎敢进侯府撒野。

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伯远侯不信。

伯远侯显然听明白了。

想到呼延进闯入侯府后宅拿人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

“殿下!”

他高声道:“微臣给您保证,定然会好生约束,往后绝不会让您操心微臣家事。”

要是再来这么一遭,侯府可经不起!

说着,他给下人递了个眼色。

下人见状,忙恭恭敬敬地将银匣子奉上。

无论如何,这二十两在长公主跟前过了明路的黄金,他可不敢赖。

寒露接过来打开盖子,捧到秦瑶光跟前。

说是二十两黄金,银匣子里半点金光也欠奉,有几锭十两的完整银元宝,其余大小不一,甚至还有散碎银两。

勉强凑够两百两银子。

秦瑶光扫了一眼,便点点头。

不管伯远侯是故意用这个法子来卖惨、还是他真惨,他必然不敢糊弄自己。

得了《秋日山水图》,除了免去剩下的八十两黄金外,秦瑶光其余一切照旧。

否则,表现得太过异常,反而会节外生枝。

见她收下,伯远侯喜形于色,道:“殿下,听说您明日就要离京,宗正寺那边……您看?”

秦瑶光微微一笑,吩咐春分:“你陪侯爷走一趟,到外院找曾管事,让他差人拿本宫的名帖去一趟宗正寺。”

看了一眼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伯远侯一眼,她继续道:“就说本宫说了,赎金已交清,即刻放人、不得有误。”

伯远侯的一颗心这才落到肚子里,又期期艾艾道:“殿下,那逾期的板子……”

他可没忘了这一茬。

人的欲望总是贪婪的。

在秦瑶光答应放人之前,他只盼着妻儿能回家就行,欠下的债慢慢还。

放了人,免了债,又想着趁热打铁,让儿子少受点罪。

“哦?”

秦瑶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侯爷,既有前例,规矩不可废啊。要不然,之前那些挨了板子的人家,岂不是心头不忿?”

伯远侯连连称是,厚着脸皮道:“殿下说得是,您就看在驸马爷的情分上……”

见他把燕长青搬出来,秦瑶光把脸一沉,喝问道:“驸马?侯爷是说,本宫那位十年未曾见过的丈夫?!”

她今日便要让伯远侯知道,妄图用燕长青来拿捏她,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要从根源上,断绝了伯远侯上上下下的念想!

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