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坠落间,龙三并没有等到如当初一般的落水,也没有迎来可以终结生命的撞击,反而是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失去了意识,暂时忘记了一切。
嘭!
随着一声闷响,鲜血四溢,皮肉飞溅,肢体四分五裂,一生背负之重,皆在瞬间化为一场虚无。
“啊!”
龙三惊叫着醒来,回想着方才仿佛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颇为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肢体健全,没有丝毫伤势,甚至连体内的赤砂火毒,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么高的断崖摔下来,非但没有受伤,反而连内伤都没了,看似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理智尚存的龙三来说,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怎么可能……嗯?”
龙三满是疑惑的轻叹一声,随即望向四周,继而愣在当场。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龙三认为自己此刻应该身处于不见天日的沟壑之中,就算没有受伤,也应该身陷黑暗之中,周围满是阴冷潮湿的气息。
可是眼下,日照当空,万里无云,周围竟是一间鸟语花香的大院。
而且无论是花园小径,还是游廊影壁,都与龙三记忆中的威远镖局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哪里?”
龙三摇晃着站起身,皱着眉头四下回顾,确认院中的每一处细节,都与儿时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当即便要向门外走去,急着想要确认那门外的匾额,到底是不是威远镖局。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但就在龙三迈出第一步后,一道空灵的声音忽然再其耳边响起。
“谁!”
龙三猛然一惊,连忙转身看向身后,却发现一位身披素衣,发髻参差略显凌乱的女子,正低眉顺眼的向自己欠身施礼。
那女子行罢礼数,轻轻抬起头,露出一副未施粉黛,也并不惊艳,但却格外精致淡雅的容颜,眉眼更是含情脉脉,十分温柔的望着龙三,柔声道:“自从成婚以来,为了重建这个家,你日以继夜,不辞辛劳,如今总是恍恍惚惚的,是不是累坏了?”
龙三连退数步,看着那柔柔弱弱的女子,不敢置信的叹道:“我……重建这个家?还成婚了?”
“嗯。”
那女子轻轻发出一声略显俏皮的鼻音,并且无比真诚的点了点头。
龙三看着眼前女子那无比认真的神情,莫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额头,疑惑道:“那我身上的赤砂火毒,是什么时候解的?我又是如何脱离关东山,重建威远镖局的?”
“当年五月初五的绿林大会,你假意为天元山出战,骗取了赤砂火毒的解药,而后当场刺死了段天罡,提前结束了那一场江湖闹剧,而后就在天元镇中建立了威远镖局,这里还是关东山,你并没有脱离过啊!”
女子十分耐心的做出答复,而后满是好奇的反问道:“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我,我确实忘了……”
龙三摇了摇头,略显自责的叹息一声,而后重新打量起身前的女子,试探着询问道:“那我,我们……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那女子听闻龙三如此一问,明亮的双眸中忽然蒙上一层雾气,随即滑落下豆大的泪滴,无比委屈的说道:“你,你居然把我忘了~”
“我……”
龙三看着女子那伤心欲绝的哭诉模样,顿时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连忙试图解释。
可那女子却不想再听龙三的言语,偏过头去,以手掩面,悲悲切切的泣道:“成婚前,你口口声声叫人家宝贝儿,大婚时,你还承诺过生生世世永不向往,现在成婚不过两年,你居然把我忘了……”
“不,不是,我真的……”
“可怜我一片痴心,所托非人!这一生便算是错付了呜呜~”
“你,你先别……”
“好啊,你个负心汉,就算是我瞎了眼,咱们就此别过,死生不复相见!”
女子越说越是委屈,不理会那越来越自责的龙三试图做出的解释,忽然一改柔弱之态,竟无比刚烈的转身向院中的山石撞去!
“娘子,不要!”
龙三惊呼一声,立刻闪身上前,抢在女子碰壁之前,将其揽在怀中,认真说道:“对不起,可能……是我病了,全然记不起之前的事情,千错万错,错皆在我,与娘子无关,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那女子听闻龙三称自己为娘子,终于不再挣扎,双手环住龙三的脖子,埋头于其胸前,轻声哭诉道:“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娘子,之前忘记的一切,我们都可以慢慢补上,接下来你先暂时放手镖局的生意,留在家中,好好调理身体,我一定能让你想起此前的一切!”
龙三听着怀中女子凄凄之语,即便心中没有丝毫情谊,仍不免为之动容,当即抬手轻拍女子肩背,点头道:“好,我不在管外面的一切,留下来陪着你,直到想起我们曾经的一切……”
“好。”
女子伏在龙三怀中,十分轻柔的点头应道。
龙三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抱起女子,径直走入屋中。
三年后。
“相公,你为何每日在树下舞动树枝呢?”
“只是龙家的家传剑法,无论何时,我都不能放下!”
……
五年后。
“相公,这些时日,你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呢~”
“因为我发现,如果日子能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
十年后。
“相公,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儿女双全才好,但有你在,便已是最好!”
……
二十年后,
“相公,你最近为何闷闷不乐啊?”
“娘子,你觉得……我应该逃避吗?”
“……”
“没关系,我们不谈这些了。”
……
寒来暑往,一去六十年,二人相依相偎,再没离开过始终一成不变的院子,直至二人都成了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人。
“相公,想什么呢?”
“我姓龙,家中排行第三,依照家中规矩,需要等到成年行冠礼后,才能按照族谱取名,但世事无常,少年时家道中落,自此便有姓无名,江湖漂泊,人人皆称我为龙三。”
“相公,为何要说这些啊?”
“其实当初,我并非是舍不得娘子,而是自问没有能力重建祖业,不敢面对自己肩负的家族重任,舍不得这片幻景,但朝夕相处六十载,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永远沉沦于梦幻之中,可如今真正舍不得的……却是娘子~”
“我,我听不懂……”
“无妨,我只是想说,厮守多年,还不知娘子芳名?”
“我叫……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