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填补你的孤独。”
莫名多出来的记忆里,死去的友人对太宰说过这样的话。它触碰到靠近心脏中枢的地方,也许是灵魂深处,又或者更深邃的深渊里,生出令人颤栗的回响。
无法否认的是,太宰那一刻切实地生出过一个念头——
庆幸死神没能挥下镰刀。
实际上,要往幼年的篇章翻阅,他并非没有见过类似的眼神:带着怜意的、好奇的、固执的复杂至极的眼神,也许是能够被称之为「共振」的瞬间。
他的妹妹俯下身来,攥住他衣袖。她固执地看向他,试图透过他的躯壳触碰到灵魂。
正如荧幕中播放的那样。
「“母亲叮嘱我们不要再因为玩闹而错过时间,但实际上,后来我们再也没有玩过捉迷藏游戏。
樱花快要掉光的时候,修治的生日也如期而至。
家主一向重视修治,生日也办得声势浩大。觥筹交错间,恶意、嫉妒和甜言蜜语在席间翻涌,就像崩坏的人体组织一般,泛着鲜血的甜腻腥味。
大家都披着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囊,狡猾地用类人的行为去掩盖自己身为恶鬼的真相。
比起庆祝,这更像是献祭一般的人体盛宴。
我后知后觉,那天修治眼中流露出的,也许名叫厌恶。”
——津岛澪手记选段」
一群少年和稚童掩饰掉稚嫩、伪装成礼仪良好的成人,刀叉划过餐盘的尖锐音节格外刺耳,犹如划破真实的皮肉,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深邃的毛骨悚然感。
“好压抑啊……”中岛敦喃声:“这样的地方,绝对没有人想要待下去。”
事实上,福利院也曾上演过类似的桥段,在抢夺餐食和取暖的衣物上,在无意识的恶作剧时,孩子们的恶意都无处遁形。但他们起码不会涉及到性命,可那不一样,因为在荧幕上的画面里,中岛敦却深切地感受到了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血脉相连的亲人,剥下皮囊是只遵从欲望的恶鬼。
他们是真的想要杀死太宰。
中岛敦侧过脸,刚想去说些什么,却见太宰不知何时跟织田作、安吾聊起天来。
三人仿佛熟络多年的老友,他一时间颇为恍惚,太宰什么时候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如此熟悉了?连织田先生也是……?
安吾说道:“虽然已经见识过日本政界的沉疴弊病,但任凭这种炸弹的余波辐射到幼小的孩童身上,这样的记忆哪怕只是读起来也令人感觉到恶心。”
织田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太宰向后靠,身体靠在背椅上。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织田作,轻易挡掉了他的表情。
难得的是,他居然参与了话题:“如果要我来说,比起黑手党的枪林弹雨,那里更像是小孩子家家酒游戏。想必在从前工作过的地方,你也见识了不少吧?”
安吾下意识吐槽:“无法比较,都是地狱级别的难题,一个都不想经历。也会流汗到双腿软成面条也说不定。”
“还是那么胆小吗?安吾。”
调侃的一句话,竟然透着一点怀念的味道。
安吾伸手扶住圆框眼镜,白炽灯照出青色的光晕,遮挡处那背后的瞳眸。
他微妙地停了一拍,接着无视了那点微弱的不自然,接道:“那并不是胆小,太宰。即使是黑手党,面对这样可怖的宴席,也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下去。”
太宰留下似是而非的语句:“唔嗯,也不全是无法忍受吧。”
他半真半假地说:“如果能见证一些有趣的事情,会给死前的人生找到一点餐前甜点般的调剂呢。”
论调听起来就像游戏玩家心态,很有太宰的风格。
织田作的目光未曾偏移,他问道:“只是餐前甜点吗?”
太宰轻松接道:“当然。还会是其他的什么吗?”
影像仍在继续,压抑的宴席结束后,少女抱着礼品穿过庭院,抵达那处不言明的秘密之地。
「“怀表的指针旋转,从八点嘀嗒到十点。
我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做出了无数个假设,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来庭院的路上,又或者说是藏了起来,还是别的哪一种……
我想见到他。
他也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会知道。
直到很晚,我才终于意识到他不会来了。
有个声音对我说:
固执地等下去也许是错误的,我应该去找他。
必须找到他,否则他的生日该要过去了。”
——津岛澪手记选段」
外科医生转动脖子:“……没有变过吧?”
钢琴家点头:“没有变过呢。”
“……完全不会意外的剧情,应该说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扭曲,才会称之为惊讶。所以,为什么在休假的时候,要被逮来看兄妹相亲相爱的戏码?……我说这种东西,平时已经看得够多了吧?”
“话虽如此,医生你可是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啊。”
面对矢口否认的同伴,钢琴家予以毫不留情的揭短。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另一端:“中也,你去哪里?”
中也扶住洋帽,辨不出表情:“稍微有点火大。真是有够扭曲啊,混蛋太宰。”
后半句声音很小,但旁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估计又想找一找离开的办法了,如果出不去,就是要去找太宰的麻烦吧。”外交官耸耸肩,点评道:“真是……没怎么变过的脾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