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打量着男子,看他慌张的样子不像有假,花狸双手抱于胸前,低声问道:“那这城中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男子微微摇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望向一处。
“对了!城西寒窑,那里倒是剩下几个耳聋口哑的,不过都咿咿呀呀的,说不清楚人话。”
九天玄女?耳聋口哑?花狸陷入了沉思。
“大侠,该说的都说了,烦请放了我吧。”“大侠?”
男子见二人没了动静,拧着一张苦脸,自顾自的说起来,“我并非有意跟随,只是这城突然空了,好不容易见到两个正常的活人,那必然是要观望一番的,说来我也倒霉,来洛阳玩一趟,遇到这事...”
耳根甚烦,花狸蹙起眉头,蓦然收了男子身上的银线,沉声道:“别念了,那个寒窑,你带我们去看看。”
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那男子飞快的站起身,“好勒,两位大侠,跟我来。”说着他拱手向两人拜了一礼,“在下胶明哲,烦请多多关照。”
王小元望着眼前这唤作胶明哲的男子,此刻他裂着嘴角,虽然面上依旧小心翼翼,可心中却已没了惧意,心念一晃,她随口回应道:“胶姓,倒是少见。”
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仿佛有些得意,胶明哲满脸堆笑,对着王小元低声解释道:“女侠,你别看我这样...散漫不羁,我们祖上,乃胶鬲一脉,说到胶鬲那可是有名的大盐商,而且他在大周为官,身居少师之位呢!”
胶鬲,呵,牧野城,放叛军入城的胶鬲么…
脚步微微顿住,王小元心中百味杂陈,望着男子侃侃而谈的背影,她握着匕首的手莫名紧了紧,忽然就很想让那混蛋绝个后呢。
可想想,终究也只是想想。
王小元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些战乱对她而言仿佛就在昨日,可实际却已过去了千年,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就在时间中消失殆尽。
物是人非事事休。
望着脚下青石板,她缓步跟上,打断了男子的喋喋不休,她冷声叹道:“是啊,经商经到了官道上,你祖上当真是人间极品,惊世骇俗。”
“那是..”许是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胶明哲施施然收了嘴,本能的向着花狸身侧靠了靠,却被花狸用刀鞘,默默顶回了原处。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了洛阳城城西处,这一处常年住着一些贫苦人家,青灰的瓦房紧凑的堆挤着,混杂在朦胧的雾气中。
跟着胶明哲缓缓步入巷道,三人最终停留在一处破旧的瓦房前。
透着窗缝望去,瓦房内,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正侧卧着躺在床上,门缝微微敞着,并没有落锁,王小元轻轻敲了敲门板,可那女子并没动弹,像是未曾听到一般。
王小元正迟疑着要不要入内,一旁的胶明哲却已经把手放在了门板上,一把将门推开,他不耐烦的说道:
“哎呀,她是聋的。”
房间里,隐隐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捂着鼻子,胶明哲快步走到女子床前,侧身,伸出右手,快速摇了摇女子的肩头。
那女子皱了皱眉头,阖着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床前站着一个男子,她身体微微一怵,可当目光扫过他华贵的长衫,看着腰间明晃晃的玉佩,她嘴角又旋即扯出一抹苍白讨好的微笑。
拉着胶明哲的手,女子抬起消瘦的指尖,慢慢解起衣服绑带来。
“哎呀,不是!我...不是!”胶明哲顿时慌了神,甩开女子的手,他无措的望向花狸二人,瞧见他们震惊又危险的眼神,胶明哲脑袋顿时冒出冷汗来。
慌乱的扯起床边陈旧的被褥,将那女子盖住。他踉跄着倒退,口中急切的辩解道:
“小爷我要睡,那便睡寻芳楼的头牌,这...这女人,你们别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再繁华的都市,都有它破败的地方,这想必是女子讨生活的方式吧。
无奈的拍了拍胶明哲的肩膀,王小元走上前去,她指了指窗外,演示着人、消失的动作,缓缓开口问道:
“姑娘,你知道,人,都去哪里了吗?”
恍然发现屋内还有人在,女子错愕的僵在了原地,不知是羞,还是怕,她茫然的摇着头,咿咿呀呀的流出泪来。
“你,你别哭啊。”望着瘦弱的女人,王小元心中有些酸楚,她转头求助似的望向花狸,却见花狸无奈的朝她摇了摇头。
“我就说这没办法交流吧!”身侧,胶明哲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他挪动着步子向着房门走去,“那个两位大侠,地方我也带到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后颈的衣领猛然被花狸揪住,只听花狸抱臂靠着门框,淡淡道:“让你走了?”
“哎呀...”胶明哲刚想开口辩解一番,转头望向巷道,蓦然收了口,此刻,幽深的巷道间,一个穿着草鞋的男孩,正抱着一堆馒头,踌躇的望着他们。
“诶!有小孩!”胶明哲有些惊奇的呼喊出声。
不远处,那孩子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衫,踮起脚尖,他担忧的望向屋内,忽的,他咬起牙关,快速向着房门冲去。
撞开胶明哲,男孩蒙头冲到了屋内,口中发出咿呀的声响,将馒头一股脑的放在床上,他用力推开了站在床前的王小元,像母鸡般张开双臂,将女子护在身后。
不由的微微叹息,王小元望着男孩惊恐又愤怒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后退,她取下头上发簪放到木桌上,极尽善意的朝男孩笑了笑,伴着“吱嘎”的阖门声,她转身离开小屋,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空中似乎有雨丝飘落,三人静默的走在窄巷中,气氛如同天气一般阴郁,抬头望着半空,想到消失的百姓也许和九天玄女有关,看着走在前方的男子,花狸沉声问道:
“胶明哲,你还记得那玄女是何模样,或者...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哎呀,我还没看清呢,就被挤到水里了。”晃晃悠悠的走在巷中,胶明哲拧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我只记得那玄女悬浮于半空之中,她身着一袭贴体的五彩长裙,身侧是浮动着的墨绿长绸,肌肤丰润白皙,十分的婀娜曼妙!”
窄巷狭长,走在三人的最末尾,听着胶明哲连连感慨,王小元不由翻了一个白眼,他这叫没有看清?明明都快刻进心里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王小元与花狸微微顿住脚步,唯有胶明哲依旧碎碎念的向着前方走去,直到身影掩盖在白雾之中。
身后,一道瘦小的身形逐渐浮现,是刚刚那个男孩。
只见他缓缓靠近,犹疑着步子,想要表达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因为聋哑说不出话来,只得捏起兰花指,左右比划着,像极了跳舞的模样。
忽然男孩看着王小元啊啊的唤了两声,收了之前的动作,他半阖上双眼,神情呆滞的缓缓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