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望了一眼远处的青烟，脸上的血色淡了几分，眼神却变得坚毅，他低下头，看着王小元惨白如纸的脸，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轻轻握住王小元的手，感受到指尖的冰凉，伯邑考低声安慰道：“生死有命，这是天灾，怪不得你。”
下唇无意识的被咬出血来，给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丝血色，王小元抬起眸子，混沌中带着一丝清明，声音微颤，艰难的开口说道：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我...杀人了...他们..因我而死。”
说到这里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看着这样的王小元，伯邑考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伸出手将人揽入怀中，伯邑考轻轻拍着王小元的背，哄道：
“你没有杀人，他们有可能已经得救了，而且就算有人死了，也应该算在我的头上。”
这样的怀抱，在入秋的夜晚，显得尤为温暖，王小元将头埋在伯邑考胸前，短暂的平息了心中五味杂陈的苦楚。
克制住内心浓烈的愧疚，王小元心中明白，当务之急，是将伯邑考安全送出，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再次抬头，王小元的眸中已然一片清明，“走吧。”她红着眼眶，坚毅的说道。
“好。”伯邑考牵起王小元的手，向着那巍峨的宫门走去。
两个侍官手拉手，走在宫门前，显得十分怪异，王小元动了动，想要将手抽出，却发现那只紧握她的手，此刻异常的执拗。
随着那抹朱红越来越近，两人的手心皆沁出一层汗来。收敛心神，为自己暗暗鼓了鼓劲，王小元单手取下，衣带间的腰牌，正准备亮出。
可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道声响，“伯邑考潜逃出宫了！抓住那两人！”
那声音耳熟，脑中一袭白衣飘然而过，容不得王小元细想，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紧固于怀中，飞云掣电间，一柄森寒的匕首，悄然架在她脖颈之间。
“阿白？”王小元僵直着脊背，茫然出声。
“别动。”伯邑考声音依旧温柔，他目光锐利的环视周围。
随着刚刚那道喊声落下，眨眼间，他们便被冲出的士兵团团围住，宫门城墙之上，弓箭手已整装待发，无数闪着寒光的箭头，直直的瞄着包围圈中心方向。
沉下眸子，伯邑考朝着城楼方向，高声喝道：“都别动！打开宫门，不然我杀了你们的贵人！”
很快，城楼上便有了回应，只听站着城头的将领喊道：“小小贵人，怎么能与西伯侯长子相比，而且这贵人身穿内侍服饰，想来已和西岐勾结，两个叛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是我逼她的！”伯邑考再次出声，随后又大声喝道：“这可是皇后的义妹！有胆你们就放箭！”
闻言，城楼上的将领沉默片刻，他转头对着手下吩咐道。
“快通知大王！”
部下中有人回道：“大王今晚去了太师府，不在宫中！”
“那找青木将军！”
王小元一脸漠然的站在伯邑考身前，这样紧张的情形，反倒让她思路清晰起来，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是散宜生，清安殿的那抹香气，也和下午散宜生身上的一样。
她忽然自嘲的一笑，对着伯邑考淡淡说道：“挟持我没有用的，对于大商而言，我微不足道。”说着仰着下巴，往前走了一步。
“小元，别动！”伯邑考紧张的往前跟了一步，仿佛是担心匕首真的伤了她。
见他这样，王小元轻蔑一笑，双手紧握成拳，对着城楼上大声喝道：“散宜生！是不是你！自己缩在暗处，让你家公子在这送死！”
忽的一只冷箭从城墙上射出，不知是谁喊的放箭，无数只箭羽瞬时密密麻麻的从城墙上方飞射出来，月光下，银光点点，裹着秋风的肃杀与森寒。
这无解的局势，这算计的人心！死了也好，这世间太过懊糟，不待了！
拳头微微颤抖，指甲生生嵌入掌心，虚撑着发软的双腿，王小元颓然的闭上眼睛。
利箭穿心的疼痛，没有预想的来临，天旋地转间，王小元被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是阿白，在箭雨即将到达的刹那，他调转了身体，将王小元圈入怀中。
“对不起。”他轻轻的说道。
王小元猛的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
“阿白！”王小元慌了，泪水霎时涌出眼眶。“你...你不用护我的。”王小元呜咽着说道，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擦拭掉伯邑考嘴角的那一抹鲜暗红，可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伯邑考的双手，死死的圈在怀里，他们跪坐在冰凉的地上，从偌大的王宫上空，向下看去，宛如一个黑色的小点，渺小又寂寥。
随着第二只箭贯穿全身，胸前大片的衣襟被鲜血浸染，伯邑考的身体微颤，口中发出痛苦的闷哼。
王小元脸色苍白，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她避开箭头，慌乱的将手掌按压在伯邑考胸前的伤口处，试图阻止血液的流出，可她的指尖缝隙太大，汩汩热血依旧沿着箭杆蜿蜒而下，由箭头不断滴落到地上。
看着满手的殷红，王小元茫然的摇着头，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她无措的捧着伯邑考的脸，那本该俊秀的脸，此刻已经变得惨白，无助的将额头抵在他的脸上。
“不要再射了！求求你们，不要再射了！”她看着城楼上方，涕泪横流的哀求道。
随着第三支，第四支箭....的射入。伯邑考的身体逐渐冰凉起来，他红着眼眶，依旧紧抱着王小元，身下的人，还是暖的，真好...
费力的抬眼，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哭的梨花带雨的人，伯邑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语气柔和的安慰道：“小元，别哭，我只是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头不受控制的垂下，伯邑考最后呢喃道：“对不起，要是能带你回西岐，那该多好....”
箭矢依旧在射入，眼前的人却已没了生气。
“阿白...”王小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她轻摇着伯邑考的身体，妄图将他唤醒，可一切只是徒劳。
“不要再射了！”“他已经死了...你们到底还想干嘛！”她赤红着眼眶，声嘶力竭的对着城楼上喊道。
他没有伤害过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王小元靠在逐渐冰凉的怀中，小声的哽咽着说道。
本就朦胧的月色被乌云徐徐遮挡，入秋的天气，竟飘起雪来，那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带着洁白晶莹，仿佛是不忍心这明月清风的男子，就带着这样一身血污离去，特来为他妆点，洗净那一身的铅华。
雪花落在二人身畔，渐渐被鲜红的血液浸染，远远望去，像一朵傲雪中盛开的寒梅，灼的人心发烫。
“下雪了？”城墙上的人，停止了射箭，有些惊奇的说道。
城墙下，王小元颓然的靠在男子冰冷的怀中，再多的言语，也不能道尽她此刻的悲伤，抓着身前男子的衣襟，她口中不断地呢喃着“阿白”这个名字，视线逐渐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