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之上,元淮与诸葛忆荪并坐在殿上,八皇子常佺与十三皇子常攸跟着诸葛忆荪坐在一侧。
惠妃、太子一家因为病势未好,因此不曾前来,左下首坐的是唐简卉与十一皇子常倜、十二皇子常俨,右下首坐的是雍王常佑与王妃朱氏。
唐简卉之后依次是裕妃与三公主嘉杭、祯妃与九皇子常僖、六公主嘉梨、琅琊公主嘉秀、牛才人等人。
常佑之后依次是赵王常佰、瑾妃孟氏、王妃柏氏、萝溪郡主,许婕妤与四公主嘉荣,归德王元适与生母舒氏等人。
诸葛忆荪特意让太乐署演练了一支名为《平江雪》的白纻舞,舞姬们一边在殿中如雪中娇娥般翩翩起舞,殿中省的人一边将熏腊、暖锅、炙肉、酿菜、馎饦、鲜羹、细点、面果、各式菜馔摆在帝后面前的大膳桌上。
舞罢,还不等众人动筷,诸葛忆荪先吩咐甘缪,“将这道酿驼蹄和百岁羹给太子与陶氏送去,再将这道红鱼酢和松蕈馎饦给吴王送去。”
“是,”甘缪说着,让膳房的人取来食盒,好生将这几样菜装好,亲自带上,与甘绒一起往后宫去了。
“还是皇后娘娘有心,”瑾妃说道,“时时记挂着太子与吴王。”
元淮听着,僵着脸拿起面前的一盏酒一饮而下。
“快,给众人配菜吧,再不吃都凉了。”诸葛忆荪吩咐道,“陛下的圣体才好,这道梅子甑鹅、软炙猩猩唇和海味暖锅最是补身,快先呈给陛下。”
“是,”膳房的人说着,便按着诸葛忆荪的意思给元淮的膳桌配菜。
随后,诸葛忆荪又让人将一道鹿乳酥酪、软炙羊肩肉、瑶柱蟹酱酿水蛋、鹅油藕粉梅花糕、鲜烹鱼糕、沙参烧胡芹这几道小孩子爱吃的给嘉梨、嘉秀、常倜、常俨、常攸、适儿几个。其余的菜根据各人的喜好分派便是了,
诸葛忆荪又特意说,“贵妃与两个皇子忌食竹笋,可要仔细些,莫要在膳食中沾染了。”
膳房的人都一一答应着。
虽然除夕宫宴上的菜馔,一向是由皇宫中的女主人——皇后分派,这是皇室的惯例,可是这一惯例看在元淮的眼中,却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如今宫里宫外的,都有诸葛忆荪做主,连这么一桌子菜馔,他都无权分派,他这个皇帝当真成了个摆设,不,不光是摆设,他三病两痛的,更像是累赘。
诸葛忆荪又对堂下的众人说道,“好在过去这一年的坎坷都过去了,渤海之乱也好,潼关之难也罢,给咱们皇家、给大黎都带来了太多了伤痛与悲辛……”
元淮听诸葛忆荪这样说,怒目圆睁地瞪着诸葛忆荪,诸葛忆荪提起渤海之乱与潼关之难,仿佛是当着他的儿女们的面在打他的脸一样。
“咱们一家能像今日这样团坐在一处吃个团圆的家宴,也算是少有的福气了,不知寻常百姓之家,因为这两场战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人有多少,值此良宵,不知他们可曾有一顿暖身的餐饭吃?有一身御寒的衣裳穿?陛下与本宫都记挂得很啊,”
元淮听着,心想道,这样的话原本是他这个皇帝该说的,可是自己的皇后却越俎代庖,替他当众说这样的话?可曾顾虑过一点他的颜面?
“是啊,皇后说的很是,”元淮应和道,“好在有皇后辅佐,天下又归于太平,明年便是晏康元年,新的一年,朕一定会仁政爱民、勤于政务,你们都是朕的儿女,是太祖皇帝、光宗皇帝的根苗后裔,更是天下人的楷模,也要替朕、替大黎社稷、替天下百姓鞠躬尽瘁、尽职尽责才是。”
“儿臣谨记。”常佑等人都作揖道。
“方才皇后说起,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团圆在一处,朕也是这样想,”元淮微笑着看着诸葛忆荪说道。“朕老了,膝下的儿女只有你们几个,常佰倒也罢了,与他母亲自小在邯郸长大,也住习惯了,只是常佑一个人孤身在外,朕心里甚是牵挂,不如,明年就回京来吧,在朕的跟前住着,太子遭遇了这样的事,许多事尚且不能自理,更何谈替朕分忧呢?你作为长兄,也该回到为父的身边来,替朕分忧解劳、约束管教好弟弟们才是啊。”
“儿臣……”常佑想起了那一夜他的王妃朱氏对他说的话,心中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想回到朕的身边来吗?”元淮面带笑意、冷冷地问道。
诸葛忆荪也看出了常佑神情中的迟疑,便说道,“雍王久居姑臧,如今又有了王妃,岳丈一家乃乐都旧族,几个内弟也是领兵之才,有岳丈一家的陪伴,又怎么算是孤身一人呢?”
“他虽有岳丈一家的辅佐,可是不在朕的身边,留在朕跟前的几个皇子,病弱的病弱,年幼的年幼,都不能替朕分忧,没有常佑,朕始终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元淮感慨着说道。
“陛下,今日是除夕夜,一家人团聚,何必说此伤感之语?”瑾妃安慰道。
“既然陛下想念雍王,不如就留雍王在京中多住些时日吧,即便是雍王想要返回京城,姑臧的雍王府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安置料理,始终是要回姑臧去将一应庶务安排妥当了才能回京的,这才叫有始有终啊!”诸葛忆荪说道。
“雍王,你的意思呢?”元淮问道。
“儿臣身在姑臧,心中也日夜思念父皇与在京亲眷,看父皇缠绵于病榻、日渐憔悴,儿臣也心疼不已,父皇不嫌弃儿臣粗笨,儿臣理应替父皇分忧解劳,不敢偷闲,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儿臣觉得,皇后娘娘之言甚是有理,凡事皆要有始有终,才算是尽职尽责,儿臣奉命镇守姑臧以来,便时刻谨记父皇教诲,替父皇在姑臧城中广施仁政,对姑臧的风土人情也有萌生情愫,即便是要回京,也请父皇允准儿臣,回姑臧将诸事打理妥当,将姑臧交给贤能之臣打理,儿臣才能放心,如此才既对得起父皇当日的嘱托、也对得起姑臧的百姓,请父皇恩准。”常佑说道。
元淮听了,知道常佑内心深处对自己并不全然信任,还在责怪自己当年狠心将他撵到了姑臧去坐冷板凳,可是他心意已决,不论常佑说什么,他一定要回到京城不可,容不得他推脱。
“也罢,出走历练一番,如今也算是比先前从容稳重了,年后你便在京中住一段时日,姑臧漫漫寒冬,就等开春以后、春暖花开之后,再回姑臧去料理这许多事吧。等料理妥当了,尽早回京来,襄助朕与皇后才是。”元淮说道。
“是,儿臣遵旨。”常佑说道。
“前段日子,”诸葛忆荪说道,“孟先生去了姑臧一趟,回来细细地跟臣妾说起姑臧城中百业兴盛、胡商云集之景,还给臣妾带回了许多西域的珍物,毛毡、皮毛、金银铜器、香料、膏霜、果品,样样都是好的,臣妾一看便知道,姑臧城虽然远在塞北,可是商贸往来的繁盛之景,丝毫不输中原,这其中也一定少不了咱们雍王的一份功劳啊。”
“娘娘谬赞,儿臣愧不敢受。”雍王连忙说道。
“陛下,这白纻舞虽美,可是过于清冷,不如再点一支拓枝舞吧!这舞姬们所穿的舞裙,都是孟先生从姑臧带回来的雨花罗衣,舞步也是由西域的菩萨蛮亲自教的,陛下可愿一观?”诸葛忆荪说道。
“皇后有心,朕岂有不观之礼?”元淮淡淡地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