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唐简卉吩咐道。
“奴婢在,”几个嬷嬷走上前来。
“帮她一把,”唐简卉吩咐道。
“是,”嬷嬷们听命,两个嬷嬷架住裴熙芸的双手,一个嬷嬷一脚把她踢得跪在地上,又摁住她的双腿,另一个嬷嬷一把抓住裴熙芸的头。
“要磕够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少了一个,本宫让你们用人头补上。”唐简卉说道。
“是,”嬷嬷们便强摁着裴熙芸的头朝着那间月华色大氅重重地磕去,每磕一个都会数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裴熙芸的头都磕破了, 将地上朽坏的木板染得殷红,这终于磕足了九九八十一个。
“漱络,”唐简卉又吩咐道。
“是,”漱络说着,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点心,那点心就是牡丹荞皮卷,和当日裴氏指使芒角在沅姑的食盒中下毒的那一盘别无二致。
漱络从盘中取了一块,沾着地上的血,两个嬷嬷将裴氏的嘴扒开,漱络将那荞皮卷塞进了裴氏的口中,直到将一盘子的荞皮卷全部塞入裴氏的口中这才算完。
“呦,这荞皮卷噎人,快,伺候裴娘娘用茶。”唐简卉吩咐道。
“是,”淼萍、漱络还有四个嬷嬷说着,从堂外提着几桶脏水走了过来,一桶一桶地浇在了裴氏的身上。
裴氏瘫在地上,先是冷笑,又看自己如今的狼狈,不禁大哭了起来。
“屈辱吗?屈辱吧,”唐简卉问道,“这就是从前被你欺凌折辱过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事,若不如此,你又怎么会设身处地地知道他们的痛苦?你要记住,今日给你这番屈辱的,并非是本宫,而是当初的你自己,你施加给别人的痛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已,怨不得别人,都是你咎由自取。”
“娘娘……”蛮枝爬到裴庶人的身边,抱起了裴庶人安抚着。
“将这丫头带下去,本宫有话要跟裴氏说。”唐简卉说道。
“是,”几个嬷嬷将蛮枝带了出去,两个太监将门合上,房间里只留下漱络与淼萍在唐简卉的身边。
等裴熙芸的心情平复了些,唐简卉对裴熙芸说道,“你知道我如今最感谢的人是谁吗?”
裴熙芸只是啜泣,并不回答。
“是高氏,”唐简卉说道,“高氏杀了那么多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几乎将整个皇室屠戮干净,却唯独没有杀你。如此,也算是她将你安然无恙地留给了我,让我替我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人报仇雪耻。”
“哼,沅姑不过是个贱婢,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吗?”裴熙芸擦拭了擦拭眼角的泪珠儿说道。
“当然,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是她第一次让我觉得我也是个人,是她第一次不把我当成一个出气的工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是她让我在冷若冰霜的十几年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春天,这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唐简卉说道。
“当真好笑,好笑啊。”裴熙芸泪中带笑地说道。
“你笑什么?”
“你也杀过无辜的人,葛良人、罗良人,还有熙嫔,都是死在你的手上,比起本宫,你的狠辣更入木三分,杀人于无形,何必将自己摘得这般干净,仿佛自己的手上不沾一滴血似的,你有什么理由来教训我呢?”裴氏勉强撑着身子,满脸是血地直视着唐简卉说道。
“不错,她们的确是我杀的,”唐简卉坦率地承认道,“正因如此,我才更恨极了你,因为摧毁了我生命中所有可贵的东西、把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一步一步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的人正是你。”
“妹妹,你错了,”裴熙芸说道,“将你变成残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朝夕侍奉的陛下。”
“你还敢砌词狡辩?”
“难道你不曾留意吗?”裴熙芸冷笑着说道,“你总说是我摧毁你的人生?”
“是,”
裴熙芸突然发疯似的对着唐简卉大喊道,“那我的人生呢?又是谁摧毁了我的人生呢?难道是我今天沦落到这般下场,真的都是我一人咎由自取吗?”
“难道不是吗?有些事你可选择不做的。”唐简卉说道。“害死你的,并不是陛下,而是你的贪欲罢了。”
“哼,贪欲?贪欲!说到底,不过是求生之欲罢了,这宫里的生存之门是那样狭窄,狭窄地只容许一个人穿过,以至于让体面活着这一个起码的欲望,在宫里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贪婪,贪欲,贪欲,我只是想体面地活着,只想体面地活着!不想自己的性命被握在别人的手中,一辈子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不想瑟缩在一个角落里,像一个懦夫和草包那样摇尾乞怜、奴颜婢膝地苟活!可是这宫里啊,不容许,这里只容许有一个人体面地活,其余的人,不过是被他摆布践踏的蝼蚁罢了。皇后?崔皇后、刘皇后、裴皇后……难道有一个例外吗?是谁杀了刘皇后,不是我,也不是荣妃,是他呀,是谁一手将崔皇后变成了那副样子,也是他呀,又是谁让我变成了这副样子,也是他!当日我害死了祯嫔的孩子,他可以查,就像当日崔氏害得我终身不能怀有自己的孩子,他也可以查,他甚至早就知道真凶是何人,只要他下定决心去查,就会真相大白,就会水落石出,可是他没有,他觉得不划算,觉得真相对他没有助益,反而是一个各方势力都处在混沌之中、取得一种平衡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后宫如此,前朝也是如此,我们乐此不疲、你死我活的争斗可以让他高枕无忧、垂拱而治,既然我们的争斗对他有益,他又何必让这争斗止息呢?”
唐简卉听着,突然想起了元淮从前气愤尉迟贞跋扈,信任诸葛忆荪,后来因为东宫巫蛊一案,又怀疑诸葛忆荪,仿佛站在了尉迟贞的一边,
难道当日元淮之所以摇摆不定,是故意为了挑起诸葛忆荪与尉迟贞的争斗,让他们两败俱伤,好让自己渔翁得利吗?
唐简卉想到此处,心中一寒,故作镇定地对裴熙芸说道,“无论如何,无论你多少不得已,当初害死沅姑的人,就是你,这一点你无从狡辩。”
“是,我也不屑于与你争辩此事。”裴熙芸说道,“只是如今你是陛下身边宠冠后宫的贵妃,可是,作为一个曾经也宠冠六宫的过来人,想对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
“什么话?”
“要小心这份沉甸甸的宠爱吧,既然能被宠上天,就说明其中藏着让你从云端摔下的危险,既然能宠冠六宫,其中也藏着有朝一日被六宫践踏的可能,越是被别人握在手心里的宠爱,就越是容易被别人握在手心里捏得粉身碎骨,只有一身一己、一悲一欢皆由自己掌控,才能挣脱此命运的轮回。”
唐简卉听着,裴熙芸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定了定神说道,“臣妾受教,娘娘放心,方才那牡丹荞皮卷中,不曾掺上有毒之物,反而能补养身子,娘娘可要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了,来日,臣妾要像娘娘讨教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唐简卉便带着那件月华色大氅,与宫人们坐上马车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