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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抖起来,不晓得这关头如果他知道我是来自别的世界,明明已经提前掌握了他的故事,还擅自加入他的宿命和他发生了本不应该发生的感情,会不会彻底瓦解他的信任。

他紧紧攥着我腕子的手松开了,双眸微沉:“你看,你诈千暮的法子,我也会。只是我从来没对你用过任何心机罢了。你敢说你从未骗过我吗?”

我心下的慌乱消退,另一种惶恐涌上心头。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凄楚,退了一步,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我:“我被骗怕了。多谢你出手相救,欠你的我会还,你回去想想你都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挣。陈年旧账和往日情分一笔勾销,这笔账我算不明白,索性不算了。从此以后,我做我的叶十七,你做你的白如萍也好兰香也罢,各自珍重吧。”

说完他转身,踏雪而去。

我虽然可以追上他,给他讲我这一路长长的经历,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每一个疼痛难眠,骨断筋折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愁思的夜晚,想必也很漫长。

他的心已经空了,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了新的安心之处。我不忍心再用前尘旧事堆满那里,然后逼着他在我和小夭之间选一个。

若小夭赢了,那么跟目前没得差,所以我说也不用说了,徒增他的感伤。

若我赢了,也许哪天我就又莫名其妙地穿回去了,留他一个人一脸错愕。

我本不该扰乱他的平静。

他原本就只想做叶十七。

魂不守舍地回到住处,小薇说鬼方端已经告辞了。

我剧痛的心只无力地又抽搐了一下,也好,情债难还,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分出来还他了。

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烧。

王十八觉得是巧彬把病气过给了我,吓得去买了一堆药和吃的送来给小薇囤好,就赶紧带巧彬回去了。

这一场病来得如此汹涌,我昏昏沉沉的,不是睡就是咳、发烧,不知道缩在床上躺了多少天。

有时候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小薇给我换额头上的帕子,或者听到王十八的大嗓门和她商量着换一位大夫。

有时候涂山府的日常在我眼前上演,我简直不知道这是梦还是清水镇才是梦。

这天我竟然梦见了叶十七,他蹙着眉弯腰看着我,我想和他说话,喉咙却犹如火烧针刺,发不出声来,他当年喉咙被毁,想必也是这般难受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对小薇说:“小六给她的药,还说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说罢他把小瓶子放在床头的小柜,又看了看我,转身走了。

我在梦里无声地大喊,喊一个没法回答我的人的名字。

梦的后半段我记不得了,身体忽冷忽热,眼前五光十色。

梦醒了,我的烧也退了。

只是我虚弱得很,像一条怕冷的老狗,整日地缩在被子里咳嗽。

小薇关了店铺照顾我一阵子了,听她叽叽喳喳地讲,我感觉我错过了好多事情。

她说串子哥成亲了,桑甜儿住进了回春堂。王十八来看了我好几次,以为是巧彬把病过给了我,十分愧疚地换着样儿拿来了各种药想让我好起来。

相柳居然也来看了我一次,想用灵力帮我,小薇告诉他自己试过了,输了一些灵力后犹如泥牛入江,我还咳嗽得更厉害了,相柳这才作罢。小薇说,他们猜是虚不受补。

我隐隐约约地想,大概是黄大老爷那邪门法子留下的后遗症。

最后消息传到了十七那里去,他和小六过来给我把脉,回去以后没多久,十七又来送了一小瓶药。

药到病除,第二天我就能睁眼起身了。

我盖着被喝着热汤听她讲着这些,感觉脑子混沌住了,只能表面地理解个大概。

这下,我大概欠了小六一条命了吧。

如果……

我是说如果,当时就那样病下去的话,我能回去了吗?

我垂了眼,汤的热气蒸腾上来,感觉眼眶被蒸得湿润了。

救他,他也谢我。

骗他,他也恼我。

我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对他说过了多少谎。也许最初,这只是我偷来的一段缘分,那么此时我的心酸,也算是说谎的惩罚吧。

一直浑浑噩噩地养着,我逐渐好了起来。

身体一好,脆弱的精神状态也得到了缓解。

既然暂时还回不去,就把该办的事办了。

救命之恩,不登门感谢就太不像话了。

我从轩那里订了最好的桑葚酒,又从高屠户那里买了最上等的牛羊肉,加上自己做的糕饼,和小薇拎着去了回春堂。

也许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晚上饭点儿不请自来,回春堂众人很是惊讶。

不过小六反应快,笑嘻嘻地率先接过我手里拎的东西,笑道:“正好我们晚上要多做几个菜,二位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儿?”

我应道:“好呀好呀,六哥救命之恩,我得好好感谢呢!”

小六一摆手:“言重了!举手之劳,哪里就救命之恩了,我这医术,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不定是你自己福大命大,挺过来了!”

我看着小六笑道:“六哥谦虚了!”

串子贼眉鼠眼地瞧着我俩笑,偷摸儿和小薇嘀咕道:“我还以为没戏了……你家姐姐和那小姐夫是不是到底还是闹掰了?啥时候和离呀?”

小薇不明所以,只给了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小六支使他:“串子!你上市场去把十七找回来,说今天不用买那么多菜了,早点回来吃饭!”

听了这个名字,我还是会稍微心痛那么一小下。

不过只是一小下,一会儿就好,他回来之前,肯定会好。

等到我和小薇帮着桑甜儿把菜都洗净备齐,十七被串子领了回来。

他进屋放下背上的小背篓,一抬头正与我对上了目光。

他的目光很澄澈,没有上次雪中相见时的凄楚,也没有满溢的情绪,只坦荡荡地。

他对我点了下头:“来了?”

说罢他转身去洗了洗手,系上围裙,到厨房炒菜去了。

众人闲聊着,帮忙打下手,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十七走出厨房抹了抹头上忙出的汗,最后一道菜被端上了桌。

小六举着酒杯提了祝辞,大家哄笑着干杯。

我尝了一口十七做的菜,清淡鲜香,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口味。

昔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丘公子,如今洗手作羹汤,他到底是聪明的,区区做菜难不倒他。

大概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难得闲下来喘口气儿,大家都喝得很多,尤其是叶十七。我大病初愈,倒是没人来劝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