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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灰一动不敢动,恨不得缩到所剩无几的角落里藏起来。

我恍然大悟,小灰这只不算肥美的老鼠,怕不够它塞牙缝的,如果它有牙的话。

我赶紧把毯子又盖了回去,笑道:“狸狸大人,这个不是孝敬您的。您若饿了,回头我给您弄两大桶鲜美鲈鱼,您看怎么样啊?不吃他成不成?”

狸狸张开尖嘴叫了一声,又转了过去,也矮下身来,看样子应该是同意了。

我这才奋力爬上去,把包着小灰的毯子打了个结连着狸狸的羽毛抓在左手里,右手扶好,这才开口道:“公子,我准备好了。”

涂山璟向茶楼方向遥遥一拱手,作别送出门来的崔老板,右手拍了拍狸狸的背,狸狸双翅扇动,带起了风,搅动了雪。

“坐稳了。”他话音刚落,狸狸便一振翅膀,向上一窜便腾空飞了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惊诧不已,但很快便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剩指甲盖大小。此时空中下起细雪,零零落落,稀稀疏疏,像微小的冰晶一般。

我左手紧紧抓着毯子做的包袱,右手紧紧抓着羽毛,想睁眼又不敢睁眼,只觉得一颗心随着身子忽上忽下,飘忽不定。

涂山璟的长发也被风吹得上下飘扬,有几丝被吹拂到了我的脸上,凉丝丝之中又带着些柔软,让我的脸痒痒的。

我下意识松了右手抬手抓了抓,刚巧此时狸狸空中一个急转弯,我便被惯性甩离了它的背上。

我努力挣开眼,见狸狸的背触手可及,可惜我伸长了手却还是够不到。只一瞬的滞空感,但是对于我这个恐高的人来说怕是有一百年那么长。

涂山璟牢牢抓住狸狸,回头匆匆看了一眼,右臂一抬,急急发力伸出,轻轻收力撤回,把我卷了回来。

我惊魂未定地跌坐回狸狸背上,被他反手抓住了我的右手,将其按在他腹间。

“抓紧了!”他的声音坚定,在猎猎风中穿透过来。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搂紧他的腰。

“狸狸,去衔那个包袱!”

狸狸得令,一声长啸,俯身冲刺下去。

我想要惊叫却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声,只得死命地靠在他背上,紧紧地搂住他细瘦的腰。

俯冲了一会儿,狸狸又恢复了平缓的飞行,我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一只眼略略偏了头向前望,只见它嘴里叼着装着小灰那个包袱,正稳稳地向前飞着。

我暗叹一声惭愧,险些把我和小灰都掉了下去,不过只要有涂山璟在身旁,无论我松懈大意而出了什么乱子,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抚平一切波折。

狸狸又开始盘旋升空,我见状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一旦失了眼前的观感,其他的感觉就愈发地鲜明起来。

比如我此刻闻到涂山璟惯用的白檀熏香,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馥郁钻进我的鼻子。

再比如我手背被风吹得冰冷甚至有些刺痛,但是手心贴着他的触感却无比温暖。

我侧着脸紧紧地贴在他瘦削的后背,耳朵里听到他身体里传来咚咚的心跳声。

那么热烈。

寒风萧萧,白日昏昏。细雪飘飘,重云沉沉。

天地间的我们,又是那么静谧。

静谧到让我可以忘记恐惧,让我想要落泪。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突然间他一抬右手,将翩跹的宽大衣袖顺到身前,盖住了我的手。

只听他的声音从风中,从他的身体中传来:“这样暖一些。”

我没作声,只是蹭着他的后背点了点头。

其实我有点想问他这么急着走,是不是因为我被错认成了防风意映。

但是我又觉得此刻也不必开口。

狸狸飞到了高处,这里风没那么紧,也没那么冷了,但我依然紧紧地靠着他的背,没有放松。

“你莫怕,一会儿就到了。”他的声音传来。

我“嗯”了一声,感受着他背部和我耳朵的共鸣,觉得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快到达。

一路无言,果真如他所说,没多时我便感觉到狸狸在下降。

堪堪睁开眼睛一看,涂山府的碧瓦青砖就在浮云之下铺展开来。

狸狸几个盘旋,便落在了涂山府大门前。门口守卫见状忙进去禀报。

他扶了我下来,是个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有点冷还有点后怕,也没有说话。

他从狸狸嘴里取下那个毯子打结成的包袱,打开来向里一看,不禁苦笑:“小灰昏过去了。”

我忙接过包袱,也看过去。

只见小灰伸着手脚,一副四肢僵直的样子。我忙给它搓搓手脚,又搓了搓后背,担心是毯子透风,好不容易在茶楼积攒来的半点儿热气都被吹没了,半空中再把他冻僵了。

我一搓,他便悠悠转醒,黑豆大的眼睛四处转了转,小声说道:“姑娘,你别让我被吃掉成吗?”

我不禁好笑,敢情他这是吓昏过去了。不过想想也是,狸狸那长长的尖嘴,五个小灰才够一口,他若是看见那长嘴冲他伸过来,不害怕才怪。

“好好好!你放心,有公子和我护着你,你不会成为饲料的!”我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

涂山璟本是笑着看我们,突然神色变得严肃,躬身行了一礼,嘴里唤道:“奶奶。”

我手一僵,收回手臂垂在身侧,回身一看,只见涂山太夫人着一身藏青色银纹立领通袖缎衫,外面套着厚厚的琥珀色对襟毛边马甲,发髻上依旧是华贵的赤金南珠头面,被一个红衣凤眼的女子搀着,在一种仆从的簇拥中走出门来。

我连忙也行了礼:“见过太夫人。”

她哼了一声,不怒自威,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

涂山璟上前几步扶住了她另一边,问道:“奶奶怎么出来了?天儿这么冷,仔细着凉。”

涂山太夫人点了点他,开口道:“我这不是看你许久未曾归家,来看看你是不是还记得回来过年?!”

涂山璟笑了笑,回道:“自然是记得的。您看,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

他一边把涂山太夫人往门里引,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

我领会了他的眼风,不动声色地混在一众仆从队尾,打算跟着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