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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东南道,南平县。

夷山位于南平西北二十里处,灵峰秀色,仙气氤氲,自古就是名刹宝寺所在。

今天的净尘寺显然不同往日,不光寺庙内洒扫一新,所有僧人更是早早就穿戴整齐的迎候在山门前。

本是佛门净地,但此时的山道上兵甲肃穆,寺庙内外更是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站在门口的道士站的心惊胆颤。

“方丈,今天到底是什么贵人来我们这里?”一个大和尚小声道。

“好好等着就是,我佛慈悲,贵与不贵于我佛门来说皆是众生,众生平等……”老和尚一派高人气象。

但在心里比大和尚更加纠结,谁知道哪里的贵人,自己好好的睡着,结果突然就被一帮大头兵从被窝里薅起来了,一问人家不搭理,就让好好伺候。

这说的叫什么话,我们是佛门圣地,你来这里是要跪拜佛祖的,要我们伺候像什么话?

可惜佛理讲不过刀枪,只好无奈的从了心。可这都来了半天了,贵人呢?

而问话的大和尚也撇了撇嘴,说的倒是好听,众生平等,咋不见你来迎其他香客啊?都是糊弄人的鬼,你骗谁呢?

“肃静!”旁边的兵将看着这些满脑肥肠的家伙就恨不得来一刀。

现在江东大地上多少人家吃不饱饭,你看看一个寺庙各个都肥头大耳的,修佛修的一身肥肉。

方丈老和尚赶紧鹌鹑似的闭了嘴,等我佛法大成,就超度了你。

日上三竿,山路上总算是有了动静,不断的有兵将来到了山门,要么直接进到了庙里,要么就守在门口。

而且有几个还穿着奇怪的衣服,不成体统。而且这些兵将一个个光头短发的样子,不会是是要集体剃度出家吧?

老和尚点头哈腰的接待了半天,结果说真正的贵人还没来呢。

你这不是逗闷子呢么?我几十岁了容易么?

终究,在一片肃穆的甲士中,几辆宽大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山门口,真正的贵人来了。

沈言溪一身戎装在苏念和书青的陪同下走下了马车。

“都督好!”将士们突然的一声齐吼把几百个和尚差点吓掉半条命,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

而且这个女人居然是大人物?老天,这长的也太离谱了。本就六根不净的和尚们眼珠子都瞪圆了。

“阿弥陀佛,老衲无尘见过施主。施主能来敝寺,敝寺上下诚惶诚恐!”方丈赶忙来到沈言溪身前施礼道。

“大师多礼,本督贸然到访,多有打扰!”沈言溪回了一礼。

老和尚嘴角抽了抽,你倒是介绍下自己是谁啊?但沈言溪已经带着几人往前走去,老和尚只好急急忙忙的招呼寺内众僧让道,并跟了上去。

沈言溪看着满地的和尚皱了皱眉头,一个寺庙竟然有这么多的和尚?而且这些和尚们也吃的太好了吧?满面油光的。

“不知施主今日到敝寺是祈愿还是……”老和尚小心道。

“大师佛法高深吗?”沈言溪转头道。

老和尚一脸呆滞,这话你让我自己咋说?再说净尘寺是名刹宝寺,我一个方丈佛法还能不高深?

“施主说笑了,我佛智慧如山,慈悲如海,不堪人间悲苦才普度众生,老衲也只不过是众生之一,能参得几分佛中真意已是心满意足,不敢言高深。但愿尽力为施主解答心中困惑。”

“嗯,我丈夫不见了,大师可有见教?”沈言溪一边说着就一边进了山门。

方丈一口老血,你丈夫不见了你找我们有什么用?你说什么……你丈夫?老天,这般人物怎么还会有丈夫,那他丈夫该是什么样的人?

“敢问施主是?”老和尚小心道。

“回答都督的问题,不该问的别问!”旁边的护卫呵斥道。

今天沈言溪上山还真没打旗号,老和尚也不至于没听过太平军。可也都是道听途说。本来想验证下,结果又被堵了回来。这些匹夫真是的。

沈言溪也没指望和尚能给她一个什么解释,而是直接进到了大雄宝殿。

毕竟跟陆瑾夫妻几年,丈夫怎么看这些寺庙的,她心里还是清楚的,耳濡目染,夫妻同心,自然对事物的看法也差不多。

可丈夫已经不见快两个月了,沈言溪也越发迷茫和担心了。找不到出路,就想着求神拜佛,沈言溪也不例外。

可她也知道,无论是这些和尚,还是这大殿里的泥胎佛像都解决不了她的问题,看起来更像是个自我安慰。

老和尚本来想着就算你美如天仙,权势熏天又如何,不还是要向我佛低头?

哪知道这个女施主就站在佛像前直愣愣的看,直到把大雄宝殿的佛像看了个遍,也没点一炷香,没磕一个头。

“大师,你能不能回答本督一个问题?”沈言溪转头道。

“施主请讲!”老和尚沉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还不是要指望老衲?

“为什么这些佛像,还有你们寺庙的僧人,都这么胖?”

老方丈呆住了,你看半天就研究这个?不是来找丈夫的吗?那你祈愿啊!

你管我们胖不胖,对啊,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想不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都督,这些僧人不事生产,但却广占田地,像净土寺这样的寺庙,怕是一个寻常高门都比不上。”跟在后面的百里清说道。

沈言溪虽然眼睛又盯着佛像看了起来,但眼神里却精光四射。

她倒不是真奔着寺庙财产来的,但作为百万兵马的都督,粮草也一直是她心头的大事。更别说江东大地上到处都是饿肚子的人。

“施主不可胡说,就算敝寺稍置薄产,也是香客供奉,朝廷允许的。而且敝寺早晚都在焚香念经,为天下万民祈福……”老和尚急了。

“大师有心了!”沈言溪轻轻的说了句话,就出了大雄宝殿向后面的大殿走去。

老方丈一颗心才落了地,真是吓死人了!

终于,经过大半天的晃荡,沈言溪把寺庙内外看了个遍,有时候甚至想,自己拜一拜会不会真的灵验?但到底也没有拜下去。

沈言溪拒绝了方丈留在寺庙用斋饭的邀请,而是重新踏上了马车开始回城。

一路上沈言溪都在琢磨着彻底整治寺庙的计划。于强权而言,只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情。但身在这个位置上,就需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能随意而行。

“书青,回去后,传白逸之、苏沐、崔慕、萧遇来见我!”沈言溪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在书青刚要回答时,马车突然停顿了下来。

“都督,城门关上了!”马车外的沈青川说道。

什么?沈言溪一颗心直往下沉,就算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但她的车驾和护卫看不出来吗?

沈言溪也不顾上犹豫,直接就从马车前面钻了出来,站在车架上远远看去,夜色中,城门居然真的关闭了,前面的兵将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然而,就在沈言溪愣神间,城门打开了,赭白顶着一缕红穗奔腾而来。城门处,一匹黑马慢慢行来,额前红穗如火。

马上之人虽然还看不真切,但沈言溪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泪光中,那个想念千万次的身影越来越近,沈言溪终于笑了出来,如夜风中吹拂过的海棠花一般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