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萧吴等家族的车队从吴江出发向江阴驶去,他们将在江阴换船再去江州。
江西大战胜利的消息也在今天陆续传了出来,但大家族都已经开始了行动。这就是这个时代大家族的信息优势。
吴悠送走几个姐姐已经到了下午,虽然吴悠留了下来,但也不是说吴家只有她自己了。远在钱塘的大哥不说,就家里也仍然有不少人,但他父亲一脉却只有她自己了。
姐姐和嫂嫂都是有孩子的人,虽然念叨了她好几天,可终究还是得为自己家和孩子着想,所以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的走了。
但吴悠并没有被遗弃的感觉,反而感觉真正轻松了下来。在这个家里,她再也不用伪装了,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看见外公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悠然,你怎么不去?”
萧逸虽然疼爱吴悠,可到底也是萧家的老太爷,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哪里时时顾得上吴悠这边。
今天也是把几家人送出城才知道吴悠居然不在车上。
“外公不是也没去么!”吴悠笑道。刚才放松早了,没想到外公也留了下来。
萧逸看着吴悠憔悴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说责怪的话,而是在榻上坐了下来。
“外公都一把岁数了,还折腾个什么劲,让他们年轻的过去就好了。我倒是要看看这神神鬼鬼的神道门能把我怎么样!”
萧逸虽然已经致仕,但素来在江南一带颇有威望,很多事情还需要他这位前首辅出面张罗,也有无数人看着他,所以他不能走。
就跟各家商量的一样,把年轻的后辈和妇孺先送到江州去,年纪大的男人们得留下来与贼寇拼杀,这是他们的家,保家卫国理当如此。
“那我陪着外公!”吴悠浅浅的笑了一下,倒是也没有劝萧逸。
“你啊!”萧逸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再劝。外孙女要是那么好劝的人,又何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还有时间,再慢慢想办法吧。
“沈家和陆瑾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萧逸问道。萧逸现在也不避讳了,这个脓包总得挑破。
“怎么了?”吴悠这几天一直忙着整理家当,自然没有顾及到,最主要的是也没有直接的渠道让她获取到这些信息。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沈皓因为总览全局之功被封为嗣王,成了咱们大梁第一个异姓王,陆瑾被封为大都督。他的叔父也被封赏了国公的爵位。陆家算是彻底兴起了。”
吴悠一边听着,一边脸上的笑意就慢慢的浮现了出来。大哥果然是天下奇男子。那个清溪的小地主之家再也不复存在了,替代的是门庭显耀的陆家。
“咱们这边的情况本来不乐观,眼下就更是危机。按照萧遇信中所言,陆瑾原本是要打算携兵马来江东,防范临海暴民和东南教众合流……”
“外公你说什么?”平静的吴悠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扶着案几紧紧的盯着萧逸。
大哥要来江东了,南卿要来江东了。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可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见他?无数的想法一瞬间全涌进了脑子里,让吴悠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许的红润。
可能也正是因为太过激动,突然的情绪爆发让本来就虚弱的吴悠激烈的咳嗽起来。
萧逸和丫鬟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一阵安抚,吴悠这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你着急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外公,我就是觉得咱们江东有救了。”吴悠拿着手帕擦了擦干裂的嘴唇。就哪怕到了现在,非到万不得已,她也绝口不提陆瑾。
“本来应该是这么安排的,可是北边也不安稳,平夏总督顾影璋造反了,他这一反,整个平夏和西北两道就全完了。”萧逸叹了口气道。
他做首辅多年,顾影璋自然也是见过的,就现在而言,他也实在难以相信顾影璋居然反了。
“这次陆瑾固然立下了大功,但朝廷封赏这么厚,恐怕也有借重他的意思。现在西北一反,京都可以说就处在两面包夹之下了。而且听说北王也不安稳。”
“眼下朝廷搞不好会让陆瑾先保京都再图其他,恐怕这江东就不一定能来了,还是得靠咱们自己。”萧逸说的是正常逻辑,也是朝廷的意见。
但他终究不了解陆瑾,对于朝廷的各项诏令而言,对我有用我就听着,没用就一边去。要不是因为大岳父和南宫影月在朝廷,他都懒得搭理朝廷的意思。
这也是他一直紧抓兵权不放的原因,枪杆子是一切的底气。你不服你来咬我啊?
前世他也看过很多小说,里面的主角都沉迷于各种权利争斗、阴谋算计,最后当个皇帝再搞什么朝堂制衡,活的和古人无二。
然后一堆人大呼过瘾,不是小白文。但就穿越的形势而言,陆瑾并不以为如此。
抛弃掉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然后去和古人玩人家擅长的游戏,在陆瑾看来,这才是最大的降智。
所以穿越以来的陆瑾似乎一直游离在大梁体系之外,他没信心玩,也不想玩大梁人的那套游戏。他就是要在站在棋局之外自创规则,天下人皆棋子,他就是要用不可阻挡的大势改变一切,我管你怎么下棋!
唯一制约他的是情感,左右他的也是情感。这才是他犹豫徘徊的原因。
吴悠听完萧逸的话倒也谈不上失望,本来就是不该抱有的指望。她指望的不是陆瑾来救江东于水火,而是能不能再看他一眼。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大哥伤心难过。他会伤心难过吗?吴悠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大哥好,就一切都好。
可是眼下的大哥似乎越来越忙了,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大哥吗?想着他要去北地平乱会不会有危险,可看了一眼枯瘦的双手,无奈叹了口气。
等到送走萧逸,彻底放下心中负担的吴忧好好的洗了一个澡,穿上了好久没有穿过的长裙,站在院子中如弱柳扶风。
接过丫鬟手中的剑慢慢的挥动了起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碰过了,原来这么沉。
姐姐和嫂子都走了,家事也算安排妥当了。至于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现在如璀璨的星光一样闪耀在天空,他有着两位出色的妻子,倒是也不用自己过分牵挂。
剩下的好像就只有在钱塘的大哥了,不过大哥向来沉稳有度,倒也不用她太操心。
听说神道门的门主也是个年轻的女人,吴悠有些想见见她。如果有机会用手中的这把剑杀了她,这江东是不是就能安定下来?
吴悠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手中的剑却越来越快。他仿佛看见了大哥在下河村的样子,那么不知所措,那么义正词严。
想着想着就感觉漫天的星光,在这些星光里,她似乎感觉自己与大哥越来越近,近的能看清楚他脸上细微的绒毛。
“噗通!”吴悠直接从半空中栽了下来,人事不知。这个饱经心理压抑的女人终于在一朝轻松后再也支撑不住了。
“小姐!”丫鬟们吓傻了,忙嚎哭着扶起了吴悠,然而吴悠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