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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气呼呼:“说得我好像跟坏人似的,你嫁我掉火坑里了。”

费明明:“得,你还小气上了,算不算爷们儿?我只是觉得吧,咱们都年轻,不高兴了就分,高兴就在一块儿,多简单的事情。”

说着话,她大口地吃着迟家的便当。

迟早:“那你跟我在一起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费明明:“有时候高兴,有时候不高兴。咱们一起骑摩托车出去吹风的时候高兴,但出门逛的时间长了,又烦了,不高兴。你不来找我吧,我不高兴,找我吧,还是不高兴。不过,今天吃道你带来的饭,我又高兴了。”

迟早:“你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真是善变。女人,你的心意难以揣测。”

费明明:“你呢,你什么时候高兴。得,别说跟我在一起就高兴,不想听你说骗人的话儿,迟早,认真点。”

迟早想了想:“我和你在一起挺高兴的,也愿意咱俩永远都腻一块儿。但是吧,这世界上值得人高兴,值得去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在搞对象。正如我那死鬼老爹在文章里说过的一句话,‘趣味有多种,高级趣味,低级趣味,都是趣味,都值得追求,这样才组成了我们人生的意义。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源。’”

费明明:“你还拽起文来。”

迟早:“咱们男人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人喜欢打球,有人喜欢种花种草养金鱼儿,有人喜欢打牌。我吗,除了喜欢吃喝还喜欢无线电。我爱电器元件开机时,红红绿绿的指示灯,喜欢收音机里的电波声和陌生人的呼叫。我拆过家里的收音机、电筒,电灯,凡是带电的都想鼓捣一下。为这事,我爹没少揍我。”

费明明:“你那是手躁,是讨厌。对了,你在央视春晚导演组上班,也是想蹭机器吗?”

迟春早夫妇听费明明说儿子在春晚导演组上班,心中同时一惊,耳朵竖得更直。

只见迟早点了点头:“对啊,明明,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跟着孙朝阳他们混的时候多开心。毕竟是央视,好多设备,随便我玩。我跟着天天贼着郎琨,哀求,郎哥郎哥,这个调制器给给我摸摸;郎哥郎哥,照相的光圈快门是多少?郎哥,你说的九点六、三是什么意思,阴天用的吗,能不能说说原理;郎哥郎哥,这个片子怎么剪,说说,说说,等下我请你吃炒肝儿……太得劲了,我好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费明明看到迟早眼睛里全是亮光,笑道:“得,你这是小孩子找到自己的玩具了。怎么,打算以后在央视干下去,不回镀锌管厂?”

“回去干啥,就算回去也是个小集体临时工,不值得留恋。”迟早道:“我先不说在镀锌管厂上班,成天就是干体力活,干上几年,什么都学不到,到头来也就是个搬运,主要是没意思。明明,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吃点苦受点累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你得喜欢。”

“我死鬼爸爸说过,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把兴趣爱好变成工作。只有爱上了,才会干好。至于成就,不过是在自己成就梦想的附带,其实并不要紧。我死鬼爸爸从小,学的是中文。中文系嘛,谁不想当个作家。可写了几十年,却写不好。他一腔子愤懑,就开始在文章里骂人,这一骂,整个人都痛快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兴趣其实就是在纸上喷口水。于是,老爷子成名成家了。”

费明明扑哧一声把口中的饭喷了出去:“原来你爸爸的爱好是骂人啊,听得出来,你对老爷子挺崇拜的,怎么一口一个死鬼爸爸叫着?”

“我崇拜他,我崇拜他干什么,没有,没有,没有。”迟早摇了半天头,突然丧气:“好吧,其实老头也挺了不起的,他是外地人,来京城举目无亲。从一个普通教师,混成讲师、副教授、教授、副院长,也算人中龙凤。他以前吃过苦,心里不满,又急于成功,心里憋着火没地方发泄,不骂我还敢骂谁?可谁叫咱是他儿子,只能小棍受,大棍走咯。”

费明明:“迟早,我还真没想到你今天会说这种话,这可不像你。要知道,在以前你都给你一种不正经的印象,像个顽主。”

“什么顽主,我知道你想说我像个混混。”迟早:“马上就是春晚直播,我这不是紧张吗?虽然说春晚导演组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零件,但这个零件还是很要紧的,缺了,机器就转不动。孙哥特意跟下面的人打招呼,让给我安排实际工作,要学本事。我现在负责的几台仪器很关键,责任很大。我这人一紧张就喜欢找人唠嗑,还专唠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

费明明好奇:“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现在快说,但如果说让我嫁给你,那就闭嘴吧。”

“不提结婚的事,不提。我现在还年轻,我还有很多事想做,现在结婚,那不是让你跟我吃苦吗?”迟早说:“我以前浑浑噩噩过日子,让死鬼爸爸很生气。但看到他生气,其实我心里很难受的,那不是因为我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吗,我也痛苦啊。现在不了,我有追求了,我浑身都是干劲。我穷,我经常偷家里的钱,我让我妈妈很伤心。可又能怎么着呢,我除了吃喝我干不了别的,吃喝玩乐都需要钱啊,不从家里拿,难道出去偷去抢?”

“我做过很多错事,对不起死鬼爸爸和我妈,很想跟他们说声对不起。不过,我是男人嘛,说对不起多不好意思,多丢人啊。”说完话,迟早长出一口气:“说完心里话,我舒坦了。明明,再见,我要去工作了。”

看得迟早离去的背影,费明明摇头:“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们说?”

迟早也不回头,只挥了挥手。

费明明咯咯笑起来,这个迟早是把自己当成说心里话的树洞啊?

……

观众正在入场,人好多,到处都是喧哗声说笑声。

迟春早暴跳如雷:“小畜生,竟然骂我是死鬼爸爸,忤逆,天打雷劈。”

老妻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要乱咒,迟早好乖的。”

迟春早看了看妻子,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而自己的视线也逐渐朦胧,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温暖。

“嘿,老迟,嫂子,你们来给迟早加油的吗?”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迟春早忙擦了擦眼睛回头看去,正是孙朝阳:“啊,是朝阳啊,这天干的,我被迷了一眼的沙子。”

孙朝阳刚好有点事情出去,现在要进小门,看起来行色匆匆:“是啊,这几天是有点干,塞罕坝那边吹过来好多沙尘暴,迟早进去了。”

迟春早:“孩子进去了,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孙朝阳惊讶:“现场三万多观众,还面对全国人民直播,我也紧张。不过,小迟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他能紧张?他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有责任也是我们几个导演担着。”

迟教授:“不能这么说,导演组就是一个团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位置表现的好坏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竭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操守和做人的原则。朝阳,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孙朝阳以为他说迟早来央视导演组上班的事情,笑道:“咱俩谁跟谁,那是在战斗中结成的血与火的情谊。迟早在镀锌管厂上班也不是个事儿,他现在是小集体,老迟将来走上一定给的领导岗位,或许能为他解决正式工的指标,但小迟再怎么发展最终也就是个普通工人,成就终归有限。而人学真本事的时间也就那今年,不能荒废。”

“我发现他对无线电电子设备兴趣很大,就让他来导演组上班,负责灯光音响这块,还让他学摄影和场记什么的,看他能不能在这边趟出一条路来。还好小迟工作干得不错,他在这上面有天赋,是根好苗子。”

“我也跟总导演周伟聊过,老周说可以考虑把他调过来,想办法转正。央视毕竟是个大舞台,他过来也有发挥的余地。当然,这事的关键是今天晚上的演出圆满成功,这样老周才好说话。哈哈,也对,难怪小迟紧张,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老迟,我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一直没有问你的意见,也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迟春早妻子:“答应,答应,谁希望自己的孩子当一辈子苦力,谁不盼这娃有出息。朝阳,我娃长大了,醒事了,谢谢你。”

孙朝阳笑道:“男人如果不经过事,永远都是孩子。但一旦醒了悟了,只在一瞬间。关键是你要让他干自己喜欢的事业,让他明白自己是个对这个世界有用的有价值的人。自我价值的实现,比黄金更宝贵。”

迟教授正要朝孙朝阳一鞠躬。

孙朝阳忙抱住他:“老迟,拥抱一下。不说了,我没时间了。”

说完,就匆忙进了小门。

迟春早的这一躬还是鞠了下去,是对着孙朝阳的背影,小声说:“这是一个娃娃口中死鬼爸爸对你最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