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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直光就廉台堡的事和江侃掰持了整整一上午,直到回家后进了后院,才记起他找江侃所为何事。不由懊恼,赶紧往回走,他怕再多走一步,就舍不得今日出去了。却不想与迎面走过来的几人打了个对面。郑直扫了眼十三姐身旁,与她有几分相像,却都稍逊一筹的陌生少妇“十三姐。”

“这是十七哥?”不等十三姐回应,少妇抢先开口。

郑直心里已有计较,应了一声“不知……”

“这是六姐。”十三姐不情不愿的简单介绍一句“十七,你忙去吧。”讲完不等六姐开口,就拉着她往东院走。

“十七哥,有空来我们院里坐坐。”六姐只来得及允诺一声,就被十三姐拽走了。

郑直应了一声,大步走向前院。果然如同他想的,平安无事。十三姐为人精明,晓得抖搂出来,对三房没好处。更重要的是他比郑佰对三房有用。尽管这么想,很伤人心,可事实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说说,好坏姻缘可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若是找一户颜恂那样的,呵呵!就太可惜了。

不过人家识趣,他也不得不投桃报李,真的下力气给十三姐寻一门好亲。

江侃这个淫棍,才一会,就跑去梅琏那里了。郑直从祝家出来,立刻吆喝贺五十,往城南媚香楼赶去。

车子途经口子巷,郑直改了主意,让贺五十直接改道,回外宅。

薛汉父子和钱斌被除掉以后,薛娘子婆媳和钱娘子母子就成了各方觊觎的肥肉。好在有仗义的程敬程举人在,为几位娘子主持公道,才能全身而退,如今就一起搬进了口子巷这里。

当然钱斌的两个儿子虽然小,却也是男子,住在隔壁孙家旁边的一座一进院落。地方是慧静师太选的,很清静。郑直想过斩草要除根,甚至这么做了,钱娘子也不会反对。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祸不及家人,大伙毕竟只是利益之争,杀人全家就太过分了。

一番厮杀,将四个妖精尽数打的奄奄一息后,傍晚时分,郑直才心平气和的招呼贺五十回家。

刚刚过西街,车却慢慢停了下来,门外传来了贺五十的声音“东家。”

郑直手放在靴子上,不动声色的轻轻推开车窗一条缝隙,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个人,有些熟悉的陌生面孔,杨虎。

唐玉璞最近这一个月过得逍遥快活,本来以为塌天陷地,却不想东平州的烂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解决了。郑家果然手眼通天,就连驸马家都要给面子。不,不是面子,是认怂。他听二姑母讲,京师传来消息,那个被打的樊瑄没挺过去,几日前已经死了。丧子之痛,就是升斗小民都会拼命,更何况是公主的亲儿子,偏偏,他唐玉璞就这么活的好好的。

如今一身轻松地他在真定算是享受到了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倒不是锦衣玉食之类的奢靡享受,更不是中饱私囊,唐玉璞既不敢也不愿意。他不看重银子,而是喜欢前呼后拥的感觉,人上人的感觉。

因为表兄仟哥要准备今年的武举会试,二姑母的很多事就交给了他。前几日他刚刚从一个不晓得从哪冒出来的表兄那里代表二姑母盘下了方家货栈,今日就得了二姑母的令,来城西收酒肆。

趁着账房核对账册的空档,来到窗边拿出表弟郑直送给他的烟杆来上一锅,正要找火镰,就瞅见了贺五十驾着郑直的马车停到了店对面。片刻之后,郑直和两个魁梧的汉子走了进去。

“这崔大家是俺们临清最有名的正旦,原本就和俺杨虎兄弟情投意合。本来打算等崔大家从真定回来,两个人就成亲,不曾想,人一去不回头,没影了。”白英愤愤不平道“俺们找戏班子理论,当初若不是怕他们没了饭碗,俺杨虎兄弟早就娶了崔大家了。可是戏班子也人去楼空,显然自知理亏。没法子,俺们这不就赶了过来。”

郑直不动声色的点上烟,暗骂梅琏给他找事。他倒不在乎崔姓戏子的去留,而是孙二娘。也不是舍不得孙二娘,而是对方晓得他太多的隐私事。

郑直不是不晓得孙二娘钟情于己,他对此却是不屑一顾。俺可是顺天府的解元,银子快有小百万了,要啥样的女人没有,稀罕你一个顶着两个球的无盐女?可他怕将孙二娘送回去后,对方会兴风作浪。

怎么办?灭口?不值当的,也不至于,毕竟阿猫阿狗养久了也有感情。不送孙二娘,那么就必须连带着把那个崔氏藏起来。很简单,谁晓的对方在郑家有没有听过孙二娘的名号。否则送回去,杨虎不就晓得了他以为失散的杨娘子如今每夜给自个暖床。

“俺们也不晓得郑解元就是真定人。”白英自然没留意郑直的复杂神色,继续道“赶巧了刚刚要去逛窑子……反正就瞅见了郑解元,这不才冒昧现身,还望见谅。”

“俺咋帮二位兄长?”郑直看向另一边始终默不吭声的杨虎。他感觉很奇怪,白英原本可是很体面的。咋今日一见,一直都是白英说个不停,杨虎反而很少开口。

“自然是找到崔大家。”白英赶紧道“没法子,俺们找过,环采阁的东家高进,欠了赌债,年前死了。崔大家就是这个王八骗过来的。”

“俺讲实话。”郑直有一说一“勾栏没去过几次,也很少听戏。这个人俺只能帮着找,若是找不到,二位兄长不能怪俺。”

“自然,自然。”白英满口应下。

杨虎突然开口问“郑解元可曾晓得拙荆的下落?孙二娘。”

郑直一愣,苦笑“俺还正寻思怎么讲给虎哥呢。前年杨大哥下落不明,俺就打算把杨娘子接过来。可是杨娘子不愿意,于是俺就每个月给她送银子。开始她在方家胡同那住,后来俺出京后就托了人照顾。大概是前年年底吧,京里传来消息,杨娘子突然就搬走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俺让人找过,有说去出家了,有说……,总归没找到。”不言语了。

杨虎点点头,抱拳道“多谢郑解元出手相助。“有些话不用讲的太过详细,出家了倒还好,怕是耐不住寂寞,跟着哪个杀才跑了也是有可能的。

”杨大哥这是啥话。”郑直立刻正色道“贤伉俪对俺仗义,俺自当涌泉相报。”今夜就报。

此刻外边传来几声爆竹响动,为这恬静氛围增添了几分活力。

“替死鬼?”江侃狐疑的看着郑直“你深更半夜,闯进来,把我从我家小猫身上拽下来,就是为了这?”

“这难道是小事?”郑直没好气的反问“这种事让人晓得了,咱们九族都不够看的。”

“呵呵呵。”江侃笑了,见郑直不明所以,笑得更开心了。

“你早就想到了?”郑直试探着问。

“缤购。”江侃拍掌“我有个保镖正好认识这么一帮人,正好他们找他帮忙,于是就废物利用了。都是些山东强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回头灭口就是。”

“强盗?”郑直感觉太巧了,况且他们才敲定了用放水的法子多久啊,今个就找到人了“他们见过你?”

“我傻了。”江侃不屑一顾“历来做事都要做尽可能做最坏的打算,这家泼辣逼。万一这些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呢?到时候就是我的保镖顶雷了。”

“我今日也见到了一些人。”郑直点上烟“他们也是在山东做这行的。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个姓杨……”

“一个姓白。靠,这么巧。”江侃立刻问“你这么着急除掉他们,是不是他们知道什么?”

“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良民。”郑直翻了个白眼“我还知道,他们身上有很多命案。”

“那就当替天行道了。”江侃根本不在乎“我已经让人去上游寻找合适的地方了。到时候,就用他们来祭旗好了。”

“俺听人讲,这种事不是行家选不准地方的。”郑直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他怕好不容易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达不成效果,反而打草惊蛇。

“放心。”江侃直接道“修水坝我拿手。”作为土木工程系的学渣,他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土建基本选址标准,立刻开始给对方科普起来。

上巳节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节日当天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禊”,此后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内容。

在大明已经算不上正经的节日,甚至真定府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人过了。可并不是绝对,比如唐奴娇就按照东平州的老规矩,一大早就在为明日的上巳节做最后的准备。女子会在男子沐浴之后,送上为对方亲手准备的肚兜。

不晓得过了多久,近身丫头走了进来,低声道“慧静师太从后门走了。”

唐奴娇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点点头,丫头立刻退了出去。

唐奴娇放下绣架,看着宝瓶里的那枝已经谢了花瓣的梅花枝发呆。恍惚中有人从窗边闪过,她才回过神,赶忙拿起绣架。果然片刻后,郑妙宁走了进来“娘,明个上巳节,我想去白衣庵烧香。母亲去吗?”

“我就算了,你妹子呢?她去不去?”唐奴娇继续一边继续针出针入,一边问。

“我问过了,她身子这两日不利索就不去了。”郑妙宁回了一句就想走。

“站着。”唐奴娇突然喊住对方,郑妙宁有些不自在的回身“你去上香难不成两手空空?”说着放下绣架,拿过茄袋。原本想着拿些银子给对方,可看到郑妙宁那谨小慎微的模样,索性都递给了对方“须知佛祖是众生平等,可庵堂里的那些姑子都是狗眼看人低的。”

郑妙宁刚刚想要回绝,却见唐奴娇面露不满,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只是掂了掂,就赶忙道“用不了这么老些的。母亲这里也不富裕。”说着就要往外掏。

“给你,你就拿着。”唐奴娇不满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就算你不用,孩子呢?想要是点什么,厨房里那些虔婆就好相与了?”

郑妙宁讪讪不语,重新将茄袋封好口,却迟迟不肯离去。

“有事?”唐奴娇不动声色的问。

“娘。”郑妙宁扑进对方怀里,又哭了起来。可是任凭唐奴娇如何询问,对方始终不发一言。良久之后,才被进来的婆子和丫头搀扶了出去。

唐奴娇看着从窗边走过的郑妙宁叹口气,继续拿起绣架绣了起来。

没一会,丫头进来禀报,十娘子来了。唐奴娇正要下炕,对方已经带着鹿鸣走了进来“快别下来了,我就在这坐会。”

“那就上来。”唐奴娇笑着招招手。

许锦也不扭捏,笑着脱了鞋,被鹿鸣扶着钻到了被子里“这都三月了,感觉比冬日里还冷了几分。”

鹿鸣安排好一切后,自觉的退了出去。她如今虽然已经有了名份,却依旧坚持跟在许锦跟前服侍。一来习惯了,二来闲下来她也无所事事,三来她做的一切有人会看到的。

“谁说不是。”二嫚儿将炕桌拽到对方跟前“都是你喜欢吃的。”许锦这段日子有事没事就会过来坐坐,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单纯的聊天。再加上二人有共同秘密,关系自然也越来越热络。

“这是绣什么呢?”许锦从小就要学习一堆持家的方法,因此对于女儿家的基本功反而十分生疏。这辈子只做过一个笏头送人,好在那人乖巧,就算嫌弃也不敢显露,依旧大咧咧的带在身上。

“瞎绣,我又识不得几个字,打发日子的。”二嫚儿敷衍一句。

“这么大的肚兜。”许锦女红不行,可是眼力不差,片刻后就认了出来,凑到对方耳边“给他的?”

“哪有。”二嫚儿哪里看不出对方是明知故问,赶忙岔开话题“今个儿倒是早,六太太没去你那坐坐?”

“估计去祖母那里听戏了。”许锦无可奈何。她都已经把话讲的清清楚楚了,可是对方却依旧凑过来,弄得她也没有办法。

“要我讲。”因为老光棍的存在,二嫚儿与许锦说话反而更加坦率“这么耗下去,对你们二人都不好,还是趁早讲明了最好。”

得知沈氏早就知晓那个老光棍和许锦的事,二嫚儿是不自在的。生怕对方口不严,将她也牵连。好在许锦也是精明的,哪怕喝了酒也不糊涂。虽然不能将那晚的事泄露出去,弄得二人生份,却可以移花接木,栽赃陷害。

于是沈氏就成了受害者。故事里,沈氏由痴迷于她,变成为了协助郑宽帮助郑虤,助纣为虐的帮凶,事到如今还想着拿捏她。这故事中六房都是坏人,郑虤是个阉人,只有她和那个老光棍成了好人。

而二嫚儿也不遑多让,借鉴了老光棍讲给她的黄狗剩的事。在她的故事里,郑安则取代了沈氏的位置,成为了坏蛋。为了勾搭何鲤鱼的娘子,竟然就把那个老光棍灌醉扶上了炕,她也是天亮后才发现错了。

二人讲故事的时候,两件事唯一的当事人就在场。还用两壶酒为二人背书证明,千真万确,讲出来都是泪。虽然代价是之后三日两人受制于人,可也因此,如今她们之间全无隔阂,可以彼此敞开心扉。

“我讲了,可是她不听也不信。”许锦无可奈何。

“我听人讲,十五姐就要上京了吧?”二嫚儿想了想“上次事出突然,这一次,六太太作为母亲,总该跟过去的。”

许锦眼前一亮,立刻起身要走。

“怎么了?”唐奴娇莫名其妙赶紧追问。

“我去给兄长写信。”许锦笑笑“她和很多勋贵都能说的上话,让他给十五姐……还有十三姐都寻门好亲。”

二嫚儿一听,就晓得对方是个通透的,晓得防微杜渐。赶紧道“那十三姐可要多谢你这嫂子了。”不过,十三姐的亲事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嫁的不好怕委屈了孩子,嫁的好了还是怕孩子委屈。不嫁……更让她们心烦。

许锦应了一声,少有的如同疯丫头般,风风火火的带着鹿鸣走了。看来六太太的事,果然让她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