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青过了几日村姑的生活,日子倒也安稳。这些日子她每日隐藏在村姑当中,拿着一盆脏衣服与一块皂角,然后和一堆村姑村妇们一起,到村外的溪水里洗衣服。
玄影则是每日进山砍柴拾柴,运气好能抓点野味,运气不好便采些野果。玄影用匕首削尖了树枝做成鱼叉,再不济,烤鱼也是有的。
只是都是没有调味料的。盐在大齐,只能官贩,凉京离海滨远,海盐在梁国便宜,可在大齐,经过两国间的船运与两国关税,再加上官贩售卖的经营成本,盐在大齐凉京,可比梁国贵一些。因此盐在大齐寻常布衣百姓家当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若是盐在南国,南国售卖的盐从大齐贩进,再加上两国关税与售卖成本,南国的盐远贵于大齐。这也是南国寻常百姓更食不上盐的原因。
之前时慕青的生活一直比较优越,无论是时府还是世子府还是皇宫,都食的起这盐。即便后来经商,因为家底颇丰,对于她来说,盐也是不那么贵。可这些靠种田养家糊口的佃农却不是,只够温饱,哪买得起那般昂贵的奢侈品。一瓶盐,可抵稻谷半袋。如何舍得备。
因而这个木屋里,也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太不符合村姑村夫的设定。若是当时搜查时发现盐,只怕他们当时已经被怀疑了。
如今玄影道,村庄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他的易容术他有信心,身份也是曾经出任务时用过的真实身份,村庄里的人也认识他,这便是最好的掩护。
待到陛下掌握大权,他在带她回去,才是真正的安全。如今这个村庄距离凉京大约二十几公里的距离,若是贸然步行回去,在入城门时那些巡逻军卫盘查中,反而会因为易容容易引起怀疑。
因此,能够掩藏住,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不用风餐露宿,起码不用密林逃亡。活着就好了。
时慕青这两日也猜出了,照那天的趋势,傅倾雪若是抓到自己,她不知等着自己的会是如何,但傅倾雪那日看向她的那个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凌厉又毒辣。
她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傅倾雪,但她明白,如今来说,不要落在傅倾雪手中,是件幸事。日子苦一点,就苦一点。
也是因为这次的村中生活,她更理解了布衣百姓的生活困苦。喝米汤,穿布衣,头朝天背靠土地种稻谷,本是丰收的季节,交完朝廷的税赋,交完庄户租田的租粮,剩在手中的余粮,甚至都不舍得给自己吃顿白米饭。
顿顿喝米汤,吃野菜。
富人酒肉臭,穷人米汤贵。
即便是这样,那些村夫村姑村妇们都十分的热情,她初时没带皂角,大婶就送了她一块。你家的谷收了各家分一点尝尝,你家挖了野菜各户送一点,你家捉鱼了各家切一小块。这样纯真而质朴的情谊,却是真的让时慕青很感动。
也就是因为如此,时慕青忽然觉得,其实不管是什么原因来到的大齐,这一瞬间,她都庆幸,上天还是厚待于她。
因为厚待,所以她一来此处,便是官家女,家庭富庶又是嫡女,自然锦衣玉食不曾亏待。而她嫁给慕容渊,比起这些结婚了依旧需要劳碌生活补贴家用的女子们,她已经是十分幸福。虽说慕容渊有平妻,但他从未在银钱份例上亏待她。而她,也因为丰厚的嫁妆与私产,也从未过过这般清苦一贫如洗的日子。
时慕青第一次发现,她其实对比这个时代的其它女子,是幸运的。
“玄影,你说陛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时慕青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明月。
山村的夜晚,静谧安详。村里的人都睡得早,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到傍晚,一间间木屋里升起的,是林间的缕缕炊烟,每一缕烟,都是一户人家。每个她认识的人,或许清苦,或许被贫困困扰,但他们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对风调雨顺的祈祷,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盼头。
玄影飞在木屋旁的那棵树上,他借着月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闻言,他思考了很久,在时慕青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玄影开口了,回答她,“陛下,是个很好,也是个很可怜的人。”
那一夜,玄影讲述了陛下小时候独居冷宫的日子,讲述了他遇见陛下的时候,讲述了很多时慕青不知晓的事情。
比如,陛下真的很爱姑娘。
比如,傅倾雪为什么会嫉恨陛下。
比如,姑娘死遁的那几年,陛下在自己的寝殿里给她立了个墓碑。
比如,这次遇见姑娘,陛下是满心欢喜,充满期待。
比如,这次伤害姑娘,每每在姑娘身上做一些伤,陛下就拿鞭子往自己身上招呼,说是对伤害姑娘的惩罚。
玄影说,他从小便跟随着陛下,一路走来,他从未见陛下对哪个女子,像对姑娘这般上心,这般好。
玄影对着明月叹息道,他轻声乞求,似是对陛下,也是对她,他说,“姑娘,如果有可能,陛下真的能够处理完这次的事,给陛下一个机会吧,给他一个爱护你,疼爱你的机会。”
若是陛下真的处理不了朝中的事,陛下已经吩咐过他,从今往后,时慕青便是他的新主子。
那日谁也不知晓,封后大典前一日,夜色深沉,陛下替他解了谍报处谍者的毒。
陛下道,“玄影,你跟随孤,自小至如今。一直忠心耿耿,替孤掌管谍报处与所有事宜。”
“从今夜开始,你便不用再跟着孤。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明日开始,时慕青便是你的新主子。”
“你需,尊敬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如同护孤般,护住她。”
“若孤此番夺回政权,扫清异己,重回巅峰。你再护她回宫。”
“若此番,孤,棋差一招,败北与此。你便想方设法,将她送回梁国。”
“从此以后,她便是你的新主人,你不必关吾死活。此生此世,护她安乐,护她无虞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