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是夜,静谧安详。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一早傅倾雪便等早早遣散众人等在殿内。
窗外,月明星稀,很快,在无人发觉的地方,一道蒙面,穿着玄色夜行衣的身影,自墨色的夜色中来,悄无声息从窗外翻墙掩入,出现在傅倾雪的面前。
那人行动因受伤有些迟缓,墨色夜行衣上,好几次处都是渗出的血渍,似乎伤的不算轻。
“如晦,如晦你怎么了?”傅倾雪原本满心期待的眼神,此刻看着他,却是盈满了伤心与关切。他印象中的如晦,武艺高强,运筹帷幄,若她傅家是一艘远洋的船舶,如晦就是那掌舵扬帆的船长。
他能精准地猜出每一步慕容渊麾下的行动,也能完美地完成每一次的任务。如今这样的他,受着伤,这般虚弱,她看着他受伤,疼在自己的心尖。
若说这天底下,除了傅国公与国公夫人,便是如晦待她最好。
他疼她惜她怜她爱她,总是默默以自己的方式,像暗夜中的一盏孤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后。每一步,都费尽心思为她筹谋,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守护在她与汝欢身后。他无疑是最好的棋子,那些世家贵族之间的往来,他替她牵线搭桥。他无疑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刃,那些对她有威胁,那些冥顽不灵阻碍她们大业之人,他会替她除去路上前行的障碍。
如今见他受伤,她心如刀绞。她不管也不顾,冲上去将倒地的他抱在怀中,不忍地用手去堵他身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噗······”如晦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他胸前那道伤口,已然漆黑。他与玄影交手时,玄影大约是认出了他的武艺招数,因而在他洞穿玄影的肩膀时,玄影拿出了世上仅有的三枚神医谷谷主赐给谍报处总领的三枚剧毒毒针。不幸,那么近的距离,他的左肩中了一针。
尽管他服了不少解毒的灵丹妙药,也在脱困后第一时间便逼出了毒针,但针内所带的毒素,还是冲破了他封锁的穴道,随着他运功,窜到了五脏六腑。
“如晦······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怎么吐血了······”傅倾雪哭得泪流满面,她从没想到,在他身边如同神只一样不可一世存在的人,如今竟然会这般虚弱,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一同依偎在一起,畅享大业成后的美好生活。
“对了······太医,吾让迎春给你找太医······”傅倾雪无助地哭着抱着虚弱的他,心痛如绞,带着哭腔地嘶喊,“迎春!迎春!”
沈如晦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药石无医。从他发现自己中的是神医谷的毒时,他便只有一个念头,赶回到她的身边,见她最后一面。
如今他终于在她怀中,沈如晦满是乌黑血迹的嘴微微上扬,那苍白的脸,挤出一抹卑微的笑意,他的手已经没有多大力气,轻轻拽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都十分费劲地同她念叨,“倾······倾雪······”
“不用······叫······太医······”
“毒······已入······五脏······六腑······”
“还······还有······心脉······”
“药石 ······无医······噗······”沈如晦又是吐了一口乌黑血,他已经觉得瞳孔有些涣散,连讲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声音轻微,渐渐不可闻。
“陪······陪着吾······便······便好······”沈如晦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轻抚眼前人的脸颊,那沾着血的手,想要伸手拂去心爱之人的泪痕,却怎么也伸不直······
“别······别难过······”
傅倾雪哭得撕心裂肺,她紧紧地以面贴着沈如晦的额头,滚烫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打落在他的额头,泣不成声地道,“如晦······你不可以有事的······你答应过吾······会陪吾一生一世的······”
“如晦,汝欢还这么小······你不可以离开吾与她······”
“如晦······你还没、还没同吾看她、一起、一起长大······”
“如晦、你不准离开吾······如晦······”傅倾雪泣不成声,她悲伤欲绝,她能感受到如晦在她的怀中,慢慢流逝的生命力,他不断吐血,他甚至连话都快讲不出来······
“倾 ······倾雪······吾可能······无法陪你······看······看······今岁······雪······雪落······了······”
“如晦······”傅倾雪闻言泪如雨下,她轻声地哄着他,就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如晦,怎么会,如今已是深秋,很快变到初冬······”
“你快快好起来,吾陪你看今岁初雪······吾不仅陪你看今岁的初雪,吾还要陪你看······此生此世,岁岁年年的初雪······”傅倾雪哭着抱着他,轻声道。
“倾雪······往后······往后的路······如默会······会替吾······陪你 ······走······下去······”
“吾不要······吾不认识什么如默······吾的心里只有你······如晦······如晦······你不要离开吾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吾······吾往后,什么都听你的······如晦······”
“你······听吾······吾死后······不多时,如默······会替吾来······安排后事······”沈如晦费劲力气抚上眼前人的脸,他忽然想到,慕容渊第一次让自己去替他,前往傅倾雪寝殿与她相欢时,那么漆黑的夜,寝帐轻缦,层层叠叠,尽管看不清切,她雪白的肌肤与曼妙的身躯,在他身下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如迎着初雪绽放的红梅。
他能感受到,她青涩而腼腆,温柔而美丽。沈如晦不理解慕容渊为什么,已经有一个这么美丽又爱他的王妃放在他面前,却不珍惜。
但有那么一刻,他内心因为慕容渊的不珍惜而狂喜,因为他的不珍惜,他才有,与她相伴相欢的机会。
沈如晦啊沈如晦,你是多么的矛盾。她是天上月,海中珠,而他只是地上泥,水中洼。此生不敢奢求与她相伴,但愿以生命护她爱她。
“陛下······陛下或许······会因······今日事······起疑心,你必,必听如默······信他······倾······倾雪······”沈如晦讲完这几个字,便吐血而亡。他再也没了气息,瞳孔涣散,心也不再跳动,如同死鱼一般躺在她的怀里······
“如晦······ ”傅倾雪悲鸣而泣,若啼血杜鹃······
终究此生,再无那个守在她身后之人······
终究此生,宫廷深深,她又变成,形影单只······
她默默地抱着他渐渐发凉的尸体,也不再落泪,也不再言语,只是悲伤的抱着他。
沈如默是半炷香后赶到的,他是沈如晦最得力最忠诚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