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几日,因着入宫前,清漪告诉她,各书社都纷纷表示,《西厢记》的上卷反响很是不错,这边都愿意提出愿意加价两成预订后面的章节,只求拿到首发的权利。上本在黑市中,如今已然超过了《飞花令》的价格,成为凉都的新宠,大家都在问这《西厢记》作者真人是谁。好在书社老板倒也守信,只是表达了继续合作的意愿。
此番时慕青刚赶上入宫,琐事也多,今日得亏张女官最终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将近半月下午的礼仪课都调后了,她被留学之事才没有耽误后面的课程。想起张探花那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认真仔细劲儿,时慕青就头疼。
原想开开心心做个学渣,毕竟在现代时任劳任怨加班赶工的社畜做多了,也没挣多少钱。如今,好容易在古代挣着钱了,却没有时间和精力花,还要学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偏生还碰见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张探花张夫子,你说这得命多苦,才能这边没有富贵命······
好歹打折哈欠写完明天要交的策论,看看还有时间不算太晚,时慕青不由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凭着自己的记忆,把《西厢记》的后半卷给默一部分手稿。
原先时慕青做插画师时,其中有一单就是专门为《西厢记》做现代绘本,因而,为了绘出更贴合原着的绘画,她提前熟读了原着的每章每字,所以才有如今可以凭记忆默写的程度。
入宫以后,每月初与月中才放一日出宫假可以归家省亲,这主要是天家对于她们几个未婚女子的一种关怀。所以慕青不管多忙,都得在这个月中出宫省亲这日,将《西厢记》的下卷起码赶个半卷以上,方可交差。毕竟,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
她就俯在桌案上抄阿抄,直到两眼实在困到睁不开,便连窗外也是寂静如水,方才轻吹烛火,合窗入睡。
这般午也抄书,晚也默书的代价,便是第二日,起晚了。
待到尔雪从御膳房取完早膳回来,发现出门前叫过的时小姐,依旧睡在床榻之上,惊得连忙将她唤起洗漱更衣,便连头发也只是早早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头髻,让她匆匆啪啦两口早饭,便给她准备了东西交于她送她出了隐云斋。
这冬日的路,结了冰后,又比较滑,走不了快的,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前行。紧赶慢赶之后,果真,开学第二日,她又不负众望地迟到了。
她提着书匣悄悄地蹑手蹑脚地提着裙子,慢慢地靠近德云殿的大门,还未靠近,便听得张探花已然站着,一边背手踱步,一边抓着书正在带读《大齐志》里边的内容。殿内,是男子的干净温和的嗓音,和贵女们温柔认真的嗓音一起谱写的乐章。
时慕青趴在殿门口悄悄往殿内瞥了一眼,瞅准张探花背身对着她的时候,轻轻地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进殿,打算从另一侧的桌椅空隙间绕回自己的座位。
朗朗书声依旧,在她正弯腰蹑手蹑脚悄悄地像一只猫儿一样往座位上挪,差不多半个人的距离,就能入座时,张探花带读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略微停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某女还来不及坐下的身形,目光严肃,却又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可奈何。
张远将书放在背后,在一众贵女探究的目光中,声线清亮,不夹带一丝感情的冰凉,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询问道,“时小姐,既已迟到,如何不知该先与夫子打招呼,得夫子允许后,再入殿读书。方为尊师。”
时慕青原本觉得自己即将迎来曙光,霎时,那道声音,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震碎了她所有的侥幸与幻想。
她尴尬地从半弓着腰,在张探花与所有贵女的注视下,慢慢地一点点的直起腰,带着轻纱下的面容,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她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这么丢脸过,今日比起昨日的丢脸,更盛!
好容易站直了,她尴尬地抬起右手,和众贵女与张探花的方向打了声招呼,“夫子好,臣女今日身体不适,迫不得已错过了入学的时辰,臣女知错,以后不会了,恳请夫子看在臣女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原谅臣女这一次。”
张探花闻言,看着她,她今日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裙上绣着几只白色的蝴蝶纹样,似乎昨夜未睡好,眼眶四周有些青黑。
此刻她正俯身作揖行礼,倒也乖巧。只是他却想不通,究竟为何她昨夜会很晚入睡,明明剩下的书他都替她抄完了。
难不成,她早抄完了书,去找三殿下了?凉京前阵子有传言,说是时小姐不是称病在家,而是和三殿下两人双宿双飞去了,这等言语,便连一向对留言漠不关心的他,听起来也忍不住据理相争。
张远不知为何,思其此,一种莫名的火气在胸口燃起,令他觉得有些难以控制情绪。他略带烦躁的几步踱步回到主座坐定,面色冷冽如同一尊门神 语气清冷道,“既如此,便先将昨日的策论与抄好的书,一同递上,由本官批阅。”
时慕青哪知张远心里的那些心思,她听闻赶紧将书匣子里的课文与策论拿出,恭恭敬敬地款步上前奉上 。
张远见状慢慢检查起抄好的课文与批阅起那篇策论,最后确实是完全写完后,也算淡淡地开口放过她,“昨日抄的课文,甚好。策论,平平。这会儿,时小姐便坐回主位,好生听讲,不过······”
时慕青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抹笑意浮上眉梢,正打算行礼退下,却听得那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话锋一转,“不过,昨日之罚已结,今日这迟上学之过,不如也还是下学后,留下抄书十遍,待下官批完文章,再回休息。”
张远淡淡地几个字,时慕青脸色潸然,又是抄书?好家伙,抄书抄上瘾了是吧!她满腹牢骚,却又面上依旧需要装出娴静的模样,轻声微笑作礼领罚。
她微微抬头,看向张远那张俊朗的五官,依旧是一副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时慕青怎么样都觉得,那张探花瞅着她的那双黑眸,似乎是浅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