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大门外,程晚一身黑色劲装,乌黑的长发只简单地扎成了个丸子头。
王氏把两个鼓鼓囊囊的油布包袱递给程晚,忧心忡忡地交代着:
“这俩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的是一些珍贵药材,另一个包袱里装的是你和岁岁的吃用。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把自己照顾好,也照顾好岁岁。”
程晚点头,眉目沉凝:“我会的。”
将两个包袱交叉背好,程晚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朝程大牛伸出双臂。
程大牛赶忙上前两步,将顾煜递给程晚。
程晚把顾煜放在自己身前,用提前准备好的宽布条将自己和顾煜绑在一起。
“疼不疼?”
程晚有些担心绑得太紧了。
顾煜摇摇头,小脸紧绷:“不疼。”
岁岁、包袱、刀,金印。
齐了。
程晚攥住缰绳,紧抿住唇,目光依次在程府门前的林老太等人脸上略过,最后在王氏的脸上微顿:“我们走了。”
说完,程晚不等林老太等人反应,直接扭头向前,随着一声“驾!”,驱马离开。
“路上小心!”
“照顾好自己!看好岁岁!”
“阿晚!”
……
程晚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林老太到底还是没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咋会这样啊?老天爷咋不心疼可怜人啊?!仗好不容易打完了,本该回来和咱们团圆了,咋……咋就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娘,也不一定就真是阿晏受伤了,肯定还有其他的顾将军的,千难万险阿晏都趟过来了,这最后关头阿晏肯定也能顺利过去!”
程小姑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眼泪,然后赶紧劝慰林老太。
王氏等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彼此劝慰着。
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当家人考中了童生,战争也结束了,这本应该是敲锣打鼓的大喜日子。
可如今,每个人的心头都被浓重的阴霾笼罩着。
除非在外的孩子们全都平安到家,否则这阴霾怕是要永远留在每个人的心头了。
从程晚骑马离开,到林老太等人愁眉不展地小声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异极了。
昭平侯不是过了考试吗?
程家人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有人哭了?!
还有,昭平侯怎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昭平侯过了府试,不应该在家好好看书,认真准备接下来的院试吗?
昭平侯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
去找顾晏。
顾晏到底受没受伤?受了多重的伤?是生是死?
程晚必须亲自去确认。
顾煜也需要亲自确定他小叔的状况。
如果顾晏平安无事,那皆大欢喜。
如果顾晏受伤,俩人陪陪顾晏。
如果顾晏死了,俩人送一送顾晏。
程晚比任何人都想继续参加科考,可她不想也不敢去赌顾晏这次平安无事或者伤得不重。
万一顾晏真的……,而她因为要准备考试没有赶去见顾晏最后一面或者没有去送一送顾晏,那她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这次考试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可能还会有。
可顾晏的命只有一条,他如果死了,就真的死了。
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除了最要紧的科考,程晚已经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科考作弊”一事,皇帝的指令在五月初就已经下达至凉州刺史处。
因为有程晚的谅解,所以被程晚拿下后和程晚达成交易的那三人并未被判斩首,而是被判了流放。
三人在流放的路上被蒙面人灭了口,死无全尸。
蒙面人是程晚假扮的,三人自然也是假死。
至于别人会怎么猜蒙面人的身份,那就是别人的自由了。
其实张方海也是被判了流放,张方海在流放路上也死了。
不过张方海可不是假死,他是真死了。
他知道的太多,尽管表面上他并未供出背后指使之人,但背后之人不可能放过他的。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听话,让人放心。
……
程晚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赶路,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这火烧得她焦躁闷痛,烧得她片刻不得安生。
也许只有亲眼见到顾晏活着、好好地活着,这火才会熄灭。
而就在程晚离家往南去的第三天,战争结束的消息和程大平的家书一同到了朔阳。
程府林老太所住的睦元堂,林老太等人眼巴巴地看着王氏手中的信,等着王氏看完信和他们说,程大平写了什么。
没错,是王氏在看信。
程三平和程晓雨是程家除了程晚之外,识字最多的人,但他们俩今天都在平南村随方先生念书不在朔阳城里,而程家大人中目前数王氏认识的字最多,所以这读信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王氏。
好在,王氏不负众望,看得懂。
只是看得懂信的王氏,哭了。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大平的信里面到底写了啥?他是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林老太紧皱着眉头,焦心不已地站起了身。
程大牛安抚般地顺了顺王氏的后背,他也很着急,不过尽量控制着焦躁的情绪:“大平怎么了?”
“不、不是大平。”王氏捂着胸口,肝肠寸断:“是……是阿晏!阿晏为了救……救大平被敌人砍……砍了一刀,伤……伤得很重,快……快要不……不行了!”
王氏的最后几个字,字字泣血。
快要不行了。
五个字,不仅让王氏痛得直不起腰,也痛得在场的所有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不……”林老太瞪着眼睛,眼神呆滞,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无知无觉地瘫倒在了地上:“不……不能……不能……,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娘……”程小姑跪坐在地上支撑着林老太的身子,刚叫了一声娘,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没人说话,厅内只有让人窒息的沉默和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眼神哀绝的王氏抬起头,声音麻木而嘶哑:“大平写信回来是想让阿晚带着岁岁去找他们,说如果速度够快,也许还能见阿晏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