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到北镇抚司时,见岑福远远地站在拐角处,便走上前说道,“走,我们进去,”
岑福一把拉住陆绎,“大人且等等,”
“怎么了?”
“岑福不知大人因何要来此,但此时夜已深,大人纵然有什么想法,也要明日再说,”
“想法是有,今夜我们便在此休息,”
“啊?”岑福惊得瞪大了眼睛。
陆绎挑着眉毛,“啊什么呀?”
岑福摸了摸脑袋,见陆绎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一如往昔,突然醒悟过来,“大人,莫不是皇上复了您的官职?”
陆绎笑道,“总算聪明一次了,”
岑福欣喜至极,“大人总算苦尽甘来了,恭喜大人!”
“走吧,”陆绎抬脚便走。
“那个,大人,”岑福倒是没敢动,“岑福,岑福……”
陆绎也不回头,边走边说道,“你原本就是我的贴身校尉,怎么,现在是不想做了么?”
岑福自是惊喜,咧着嘴笑了一下,随即紧跑几步追上陆绎,“是,卑职明白了!”
北镇抚司早已得到圣旨,此时守门的锦衣卫见是陆绎到了,皆以礼相见。
陆绎也没有多余的话,径直走了进去。
岑福一边利落地察看着,一边说道,“大人,这里竟然与三年前大人在时一模一样,”说着像以往一样为陆绎准备好热茶,又将桌上案头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陆绎四处看了看,微微蹙眉,“样子是没变,只是东西都换了新,”
岑福也甚是感慨,单膝跪地,声音略颤抖着唤道,“大人!”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三年不见就与我生分了?”
“卑职是高兴,卑职见过大人!”
陆绎上前,拉起岑福,“岑福,一会儿我有话要与你说,现下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要办,”
“请大人吩咐,岑福立刻去办,”
“研墨,”
“是!”
陆绎刷刷点点,笔下生风,很快写好了一封信,装在信封中,写上“今夏亲启”四个大字,递给岑福,“明日早朝前我须去殿前谢恩,你将此信送与今夏,务必赶早,切莫误了事!”
“大人放心!”岑福将信收进囊中,“大人刚刚说,还有话要与岑福说,是什么事?”
“今夜你与我一起休息,”
“啊?”岑福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铺床?”
岑福心虚地看了一眼陆绎,往卧房走去。
陆绎负着手,悠闲地跟进来,“好了,老规矩,你在里边,”
“大,大人,卑职,卑职……”
“磨蹭什么?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岑福无奈,只得脱了衣物和鞋子,爬到床上。
两人平躺着。半晌,陆绎才问道,“这三年,你是如何过的?”
“自大人入狱后,卑职便在京城找了一份车把式的活计,”
陆绎扭头看了一眼岑福,岑福忙道,“除,除了这个,卑职也不会别的,”见陆绎没吭声,便继续说道,“卑职心想着若哪一日大人能回来,卑职能第一时间看到大人才好,”
见岑福不吱声了,陆绎疑惑地又扭头看向岑福,“没了?”
“没了,”
陆绎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这以后,除了武功,其它的,须得让你好好历练历练,”
“大人,您说什么?”
“岑福,你一向耿直老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三年,你受了很多苦,你也一直在暗中照顾今夏,每年中秋,今夏都会想尽办法送进去一块月饼,诏狱是不允许犯人家属随意送东西的,你与今夏定是舍不得吃穿,将挣的银钱都打点了狱卒,”
“大人,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现下您回来了,”
陆绎又说道,“你竟连消息也打听不到,足可见自离开锦衣卫,你受了许多冷落和白眼,岑福,你就一点也没有怨言么?”
“大人,岑福自小受陆家恩惠,如果说是为了报恩,岑福就算一死也不足以报答,更何况,大人待岑福如同手足,既是手足有难,又怎能袖手旁观,独享安乐?”
陆绎半晌没有说话。
岑福便又说道,“大人,卑职虽没有消息来源,但这几日却已做足了准备,”
“准备什么了?”
“卑职租了一个小院落,虽不算宽敞,却也足够应付生活所需,只等大人回来便可住过去,对了,那院落干净着呢,”岑福自顾自说着,却见陆绎已扭了头盯着自己,那神情说不上是什么意思,便结巴着问道,“怎,怎么了,大人?”
“你说呢?”
“卑职也不曾料到会是现在这样,不过,大人,卑职只是想着能让大人好好休养身体,并无它意,”
“算了,原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岑福笑了一下。
“傻笑什么呀?”陆绎十分嫌弃,“明日开始,我们须要忙碌一阵儿,圣上赦免是大恩,让我官复原职更是有许多期许,就算圣上是看在昔日父亲的情面,我们也须做好份内之事,不能让人看轻了,”
“是,卑职明白,”
“明日早上你将信送与今夏后,还须再做几件事,”
“大人请吩咐,”
“皇上已下旨尽数归还陆家家产,陆府也已解封,”
岑福一听,更是大喜过望,“大人,我们能回府了?”
“是啊,所以说你傻呢,”
岑福干噎了一下,嘟囔道,“大人刚刚明明没说出来,现下为何要说出来?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两?那可是掏尽了我的腰包呢,”
陆绎忍不住笑道,“你这副傻样,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是,大人,您刚说了有要紧事吩咐卑职,怎么就绕到傻不傻的问题上来了?”
“你须得寻一两个忠实的家仆,负责府内事宜,再令他们招一些可靠的人手,不用太多,够用就好,”
“大人,这个好办,忠伯离开府后,与他的儿子做些小生意,一直没离开京城,明日我去问一问他老人家,”
“若忠伯肯回来,那再好不过了,”
“大人,吴妈自随老夫人来到京城后,受老夫人恩惠,在京城嫁人生子,此番也未曾回老家,卑职这几年还曾与她老人家见过几面,她一直在念叨着您呢,说若有一日能盼着公子出来,她定会替老夫人好好照料公子,”
陆绎有些许动情,“我自幼便是由娘亲和吴妈带大,吴妈待我犹如亲子,岑福,那明日你便也去请她老人家回来,余下的事情,你就无须操心了,且都交给忠伯和吴妈即可,”
“好,卑职明白,”岑福因着高兴,一条腿便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压在陆绎身上。
陆绎斜着眼睛看向岑福,“你这老毛病就不能改了?”
岑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缩回了腿。
“你刚来陆府时,胆子小,不敢睡觉,我便让你搬来与我同住,”
“刚开始时,大人不说,只一味地安慰我,还常常与我讲一些有趣的事儿,慢慢地,卑职便习惯了一切,”
“可你从来不知道,你每晚睡觉都将一条腿压在我身上,有时候胳膊也会缠在我脖子上,还总说梦话,”
“所以,一个月后,大人便一脚将我踹下床,让我滚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你每每说梦话时,都会手脚扑腾,”
“大人便想了个办法,将我手脚捆在床的四角,我只要一说梦话,绳索一动,我便会惊醒,如此足足过了半年的光景,我才改掉了这个毛病,”
“那时我便知,长大了,我会与父亲一样,做一个锦衣卫,而你,既然来了,自然会随我一起,”
“大人为了让我尽快适应,日日拽着我一起读书,练功夫,只不过,卑职资质差,凡事都差了很多,”
“有些事,你并不比我差,”
“什么?”
“淘气呀,”
岑福见陆绎已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也跟着笑了,“大人还都记得?那时年纪小,变着花样的淘气,每次都是老夫人极力维护着,但还是没少受老大人惩罚,不管是谁的主意,大人都与我一起受罚,”
“梦话能改,怎么这毛病就改不了呢?”陆绎嘴上说着,手上用劲儿,岑福只觉得腿上一疼。
“哎呀,大人,您轻点儿,”岑福话音刚落,陆绎已翻身起床,一伸手将岑福拽起来,又踢了一脚,“滚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岑福揉着屁股一边向外走一边嘟囔着,“也不知是谁让我睡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