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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已经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可是遥远的辽东还是一片冰川雪地。

这个冬天特别的冷,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上一场的大雪还没有化,天空又纷纷扬扬了。

这种天气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唯独街角的棺材铺,红火的不得了。

天黑了,老板白麻子还在忙活。老板就是店员,店员就是老板,因为,棺材铺里就他一个人。

棺材已经做好,白麻子正在做一双鞋,一双白鞋,给死人穿的鞋。这是王麻子开店二十多年的传统,做棺材送一双鞋。

棺材铺的门开着,一人顶着大雪站在了门口,浑身落满了积雪。

来人很年轻,相貌也英俊,就是衣着很普通很简单,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衣。

白麻子不认识这个人,昨天订棺材的那位也是个年轻人,也很英俊,不过他们一点儿也不像。昨天的那位穿着、言谈是个贵公子,出手也大方,订口棺材举手就给了十两银子,还说今天天黑时来取。

昨天的那位公子没来,今天来的这位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倚靠在了门框上,任凭大雪往身上落。

下雪的夜晚,温度很低,穿了一件单衣,感觉他还在呼呼的冒汗,真是一个小伙子,火力这么壮。

白麻子还在纳着鞋帮,口中说着:“马上就好”。

小伙子说:“什么马上就好,我还没订棺材呢”?

白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替人来取昨天订好的棺材呢,看来是我搞错了。你是想订一口棺材吗?一口什么样的棺材?

小伙子说,能装人的就行,不是一口我要两口棺材。

白麻子理解,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死了有口棺材就阿弥陀佛了,还有什么可挑的,“两口棺材五两银子”。

“能不能再送双鞋,就是你手中的那种”。

“能,一口棺材送一双,棺材什么时候要?”

“最好就是现在”。

“哎呦,这会儿怕是赶制不出来了,时间已晚,还要做两口棺材,你看我这里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没关系,还有我,我帮着你做”。

“你也会做棺材”?

“会”。

“这么急吗”?

“非常急”。

白麻子做好了一双白鞋,放到做好的棺材里。棺材盖开着,好让昨天那位贵公子现场验货。

虽然天色已晚,小伙子和白麻子还在抓紧制作新的棺材。没办法,棺材店的生意就这样,随时都会有人急着要棺材。这么说吧,死者为大啊。

昨天的那位贵公子急匆匆的踏进了棺材铺,随风带进屋里的雪花飞舞,落地了一层。

贵公子从外到里看了一番新做好的棺材,对棺材的质量很满意,然后,他拿起了棺材里的那双白鞋。

贵公子似乎对这双白色的鞋子更感兴趣。

端详过来,端详过去,最后他对着白麻子说:“这双鞋是你做的”?

白麻子说是。

贵公子说,鞋子做的与众不同,这种针线活可不是一般的针线活,这手艺放眼全国也找不出几个。

白麻子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是啊,给去世的人穿上一双好鞋子,一路走好吗,公子你是个识货的人。

贵公子说,既然你已经做了白鞋,又做的这么好,我就多买你点儿东西,寿衣还有帽子,凑个全套,嗯…帽子、寿衣,也要白色的。

白麻子说什么时候要呢?

“现在”。

“现在不行了公子,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赶着做棺材,今晚还要做两口棺材”。

“奥…现做要是来不及的话,我就不用你现做的了,我买你已经做好的”。

“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呢”?

“依你的尺寸就可以”。

白麻子从墙上挂的黑色、白色的寿衣里,取下来一件白色寿衣,又从墙上挂的黑色、白色帽子里,取下了一顶白色帽子。

贵公子接下白色的寿衣和白色的帽子,连同白色鞋子都放进了棺材。然后说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他对老板白麻子说:“我还要一副人皮,纯白色的”。

听这话,白麻子愣了,正在低头制作棺材的小伙子,也吃惊的站了起来。

贵公子微微一笑,对白麻子重复了一遍:“我要一副人皮,白色的”。

这次白麻子确定没有听错,他陪着笑脸说,公子,你开玩笑啊,我这里可没有人皮卖,我这是棺材铺,卖的是棺材。

贵公子一直带着微笑,他的涵养非常好,他微笑着说,你要是没货,就把你用的那副拿出来吧。

白麻子腼腆的说:“我…有哪副?公子玩笑开大了,我有什么用的…哪副?我没有呀”。

“你有,就是每七年的七月初七,你都会戴,从头到脚一身白,白衣服白鞋白帽子,还有一副白色的人皮。我就要你戴的那副白色人皮”。

“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白麻子似乎很生气,语气也变得冷淡。

“你听得懂,小白,你不是老白,你是小白”。

白麻子愣了,他在这个辽东小城经营棺材铺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什么,怎么可能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初来此地,就叫出了自己曾用过的名字。除了棺材铺老板,自己其他身份没有人知道。

白麻子满脸堆笑说:“我虽然还不算老,叫不上老白,可也不年轻了,也不能叫小白”。

穿着单衣的小伙子一直站在后面,静静的听,脸上没有表情。

棺材铺的门开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一阵风,卷进来了风雪,雪花飘飘,室内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动。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贵公子看了看穿着单衣的小伙子。似乎是因为有陌生人在,他说算了,天色不早,棺材装车,我走了。

白麻子顶着大雪,走到院里冲着隔壁喊,愣子…愣子…,接活送货了,隔壁那头回了一声“唉”。一会儿,愣子赶进来一头骡子,骡子还拉着一辆木板车。

棺材铺的邻居是送货的,一条龙服务,很和谐,许多声意都这样,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贵公子先是摊开了五指,然后手心里放着二两银子,他把二两银子递给了叫愣子的小子。

在贵公子张开手心的那一刻,白麻子看到了一个月牙,月牙在贵公子的手心里。

大雪花扑扑掉落,贵公子的头上很快就白了,他依然微笑…冲着白麻子微笑。白麻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从容的笑意。

地上的雪有一尺厚,骡车走远,车轮子留在地上两道深深的辙。

只在屋外站了一小会儿,白麻子的头上落了一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