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轩叹了口气,“找不到云卿,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你也觉得楚姐不会死是吗?”
元墨轩将乔师南揽在怀里,叹息道:“希望吧。”
他这几天,也是懵着的。
之所以判断楚云卿还活着,是因为他一直觉得以楚云卿的性格,不该是那种引颈就戮的人。
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关头?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活着,怎么可能轻易会被别人害了性命?
江瑾轩进宫看到尸骨,当即吐了血,人还是被抬回府的。回到侯府就给楚云卿立了牌位,仿佛已经认定死的那人就是楚云卿。
姬无双则一直没有露面。
如果这件事真得有问题,那姬无双,一定是那个知情人!
但是,姬无双现在是江瑾轩的夫人,江瑾轩以姬无双悲伤过度病倒在榻,不让元墨轩见她,元墨轩也无计可施。
如果这真的是楚云卿设的金蝉脱壳之计,只能说,这个女人的心机和城府,他真的是自愧不如!
到目前为止,所有纵火杀人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曾嫣然。
这场大火一起,皇后完了,曾府也完了。但是曾府还不敢承认自己完,还要倾尽全力帮助皇上完成新政改革,助他铲除政革路上所有的阻碍。
皇后废与不废,已经没什么区别。曾府往后还能发挥多少余热,全在萧明煜一句话的事儿。
如果楚云卿没死,只是用了一个替身离开,从此就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徒留失意人,伤心嗟叹啊!
元墨轩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南儿,那个,以后在皇上面前,可别再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了。君威不容冒犯,这是皇上心绪不宁不与你计较,否则就凭你今天这番话,已经足够咱们抄家灭族几个来回了!”
乔师南眨巴着眼睛,结结巴巴道:“真,真的?”
元墨轩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贤妃为什么要借皇后娘娘的手死在这场大火里,直接离开岂非更好?宫妃擅自逃离、自尽,都是欺君,要不要满门抄斩也要看皇上对她有几分看重。你有句话说对了,他是皇上,就是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如今朝堂上,还有许多心思各异的大臣。不知道明日的御案上,有多少参你我的奏本,皇上便是有心包庇,也不太好做啊。”
他低头看看满眼惊惶的乔师南,笑着抱了抱她,“没事,大不了我带你回岐岳山庄,你还没去过呢。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看。”
第二天,传旨太监就到了国公府,褫夺了乔师南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府中禁足两月,宫中嬷嬷来教她规矩礼仪。
元墨轩罚俸一年,侯爵降为伯爵,仍旧担任骁骑卫统领一职。
接到圣旨,元墨轩悄悄松了口气。
昨天自家夫人真的是太勇了,当时他听着那些话,魂儿都快要吓飞了!
能有这个结果,皇上还是挺顾念亲情的。
可能,还沾了楚云卿的光。
那个摔下台阶丢了孩子的梁美人,不等皇上派去的人带她去慎刑司,她就什么都招了。
最后,皇上还是接纳了宁王建议,将皇后杀害宫妃、谋害皇嗣的罪行隐瞒了下来。
那具尸骨入棺后被移去了永安寺,萧明煜不顾太后反对,明旨恢复了楚云卿妃位,长安宫仍然照楚云卿在时一般布置,内侍宫女一个不少。
曾嫣然保留皇后之位,收回金册金印,永禁凤仪宫。
曾绍轼被皇上找了个借口罢官赋闲在家,曾文义和曾钧仲保留原职不变。
皇上还给曾文义加封了一个太师太傅的名号,将原来需要丞相处理的政事交给了内阁。
曾文义只在内阁挂了个虚职。
曾钧仲是个算术天才,让他任户部侍郎,只能算才尽其用。
只是,他这辈子想再往上走,应该是没有可能了。
曾嫣然听着太监读完了皇上的圣旨,看着他们将凤仪宫所有的摆设、用品全部清理带走,看着有人取走了皇上册封她为皇后时,亲手交到她手里的金册金印。
看着偌大一个凤仪宫,只剩下她和墨书。
曾嫣然轻轻一笑,道:“墨书,你说,本宫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墨书哭着道:“娘娘?”
曾嫣然叹了口气:她才二十岁,正当大好年华,却要在这冰窖似的后宫里,苟延余生!
她突然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有些停不下来了。
她争,她夺,她不择手段。
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如果,再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还会这样做吗?
曾嫣然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哭得声嘶力竭,“萧明煜,我才是你的妻!我才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妻子。你,一心只在那个女人身上,可曾回头看看,我也是,爱你的呀……”
三个月后,曾文义以自己年迈、身体不适为由向皇上请辞,皇上恩准。
之后,皇上正式宣布裁撤丞相之位,简化朝臣职位和衙司,将其重新整合划分,明确各衙司的职务与职责。朝廷六部直接听命于皇帝,朝堂政务由内阁大臣协助皇帝处理,可以发表观点、归纳整理、直达天听,但是最后的决策权在皇帝手里。
至此,萧明煜计划的中央政权新政革新正式完成。
又是一年除夕夜。
去年的除夕夜,楚云卿还在乾安殿的东暖阁里养伤。
今年的除夕夜,伊人已不知所向。
萧明煜按例宴请各位王公贵族及其夫人。
晋王和襄王去了封地。
萧明烜也成了亲,带着世子妃来赴宴。
宁王和宁王妃、元墨轩带着乔师南,还有几位公主和她们的驸马。
以及后宫诸妃嫔。
萧明煜坐在首位,率先举杯,说了几句贺词,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过了年才二十四岁的他,头发在过去的四个月里,全都白了。
从皇后幽禁凤仪宫后,萧明煜再也没有提起过贤妃或者她的名字。
仿佛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满头的白发,让所有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极不是滋味。
所有人都在努力凑着趣,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说着或冷或可乐的笑话。
说着说着,萧明煜就开始走神,他端着酒,目光落在右下首首位第一个位置。
那里空着。
以往,那里应该是贤妃的位置。
他仰首饮下满杯的酒,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萧明煜摇摇晃晃站起身,向太后娘娘告了罪,努力站直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多禄赶紧跟了上去。
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彩绸、红花,宫灯照的整个皇宫亮如白昼。
萧明煜顺着宫巷慢慢走着,走过他那次逮住逃走的楚云卿跪拜的地方,走到长安宫宫门前。
他这才发现,卿卿在宫里时,真的很少去别的地方,最多就是在她自己宫殿后院练习剑法。
从二月底到九月初,卿卿在后宫生活了六个月。
被太后拘在永寿宫一个月,小月子待在长安宫里将近两个月,被他冷落了两个月,在冷宫住了大半个月。
六个月,她有五个多月的时间都在受冷落、被软禁和失子之痛里度过。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努力给了她最好的。现在才发现,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幸,都是他给她带来的。
长安宫与往常一样,主子虽然不在,宫女太监却一个不少。
卓立红着眼,看得出来刚刚哭过,微躬着身子迎了皇上进门。
萧明煜走进殿门,仿佛看到楚云卿微微笑着,朝他走过来,福身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明煜欠身去扶,手里却扶了个空。
内殿里燃着烛,榻上的铺设与以往无异。
只是,榻上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香暖玉。
他走到榻前,慢慢跪下,将脸埋在榻上,压抑的、低低地哭了出来,“卿卿,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太后娘娘扶着初云的手,默默站在长安宫院子里,听着殿内传来的痛不欲生的哭声,如同一匹受伤的狼,在深夜的旷野里发出悲凉的嗥叫,惨伤里带着极致的哀痛……
初云泪流满面,轻声道:“娘娘?”
要不要进去劝劝皇上?
太后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声道:“让他哭吧,哭出来,或许就好了。这样天天闷在心里,是会闷出病来的。”
她慢慢转身,扶着初云的手往外走。
她不会去劝皇帝。
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子,从来都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鹰。
这方寸宫墙,从来都挡不住那个女子向往自由的心。
以往她愿意留在宫里,是因为爱着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
不爱了,自会毫不留恋的离开。
就是这么洒脱。
也无情!
却是生活在后宫的太后,曾经最想要的生活……
以后啊,那一眼望不到头、令人讨厌的日子,就让他们这些安于现状的人,彼此折磨着,就这么过下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