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是楚云卿在新家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两个半月的时间,在楚家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楚云卿身上的伤痕差不多都消褪了。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虽然没长多少肉,也勉强有了几分婴儿肥。
她穿着阿娘闵氏为她亲手缝制的新衣,大红色锦绸袄子领口一圈雪狐毛,领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莹白如玉。
原本又黄又稀的头发也有了几分光泽,被心灵手巧的大丫环月荷梳成了两个鬏鬏,用红绫扎了两个蝴蝶结,垂下的红绫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云卿手里捧着暖手炉,脚上蹬着一双鹿皮小棉靴,站在廊下看着府里仆从将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到廊下、院中的花树上。
星星点点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楚云卿伸出小手接住一片雪花,回头看向室内,“娘亲,下雪了。”
闵氏闻声从室内走出,伸手握住楚云卿的小手,“天冷,当心着凉。”
云卿仰起头,看着闵氏,“娘亲,爹爹今日能回来跟咱们一起守岁吗?”
她爹楚承安身为骁骑卫统领,日常会在宫内当值。
闵氏笑了,牵着云卿往室内走,“卿卿放心,皇宫除夕晚宴亥时初就散了,到时候爹爹下了值就回来。”
“那一会儿让厨房炖羊肉锅子吧?等爹爹回来正好可以热热地喝了暖暖身子。”
从寒风凛冽的室外乍回到温暖的室内,云卿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极了养在水里的黑玛瑙。
闵氏看着这样乖巧懂事花朵儿似的女儿,一颗心简直快要化了。
闵氏将云卿抱到铺了厚厚一层褥子的短榻上,轻轻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好,就依卿卿。”
说着吩咐月荷,“使人告诉厨房,今晚的晚宴加一道羊肉锅子。”
月荷屈膝应是。
楚家父母原来有两个儿子,长子楚云山在北部边境军营,于三年前辰庆两国的战事中阵亡。次子楚云海,一年前在一次任务返京途中遇刺身亡。
二老一连痛失两子,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自从云卿进了府,楚家二老那可真是将她疼到了骨子里。
真正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穿的用的堆满了屋子,各式各样的衣服、首饰、孩子喜欢的精巧小玩意儿,除了云卿自己屋子橱柜里满满当当,还专门腾出了西厢做她的库房。
很快,蔡家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在云卿的记忆里渐渐模糊。
只偶尔将她从梦中惊醒后,会感觉有片刻的不真实。
有时候云卿会想,其实老天对她还是很眷顾的,虽然受了几年的苦,还是给了她楚家爹娘毫无保留的疼爱。
楚承安回府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下了半尺厚。
他头上肩上挂满了雪粒子,在前院客房简单更衣修整之后,才打着伞回了正房。
云卿一看见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爹爹!”
楚承安哈哈地笑,弯腰将云卿抱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乖女儿,可是想爹爹了?”
云卿两只小手捧着爹爹的脸,给他暖着,“想了。爹爹冷不冷?羊肉锅子炖好了,爹爹赶紧喝一碗暖和暖和。”
“好好,今晚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吃个团圆饭。”
闵氏也迎了上来,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到房内。
为了照顾云卿的身体,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放了炭盆,整个屋子里暖烘烘的。
婴儿臂粗的蜡烛就点了十几只,照的屋子里亮如白昼。
正中的黄梨木圆桌上,摆满了餐盘,正中央的羊肉锅子在底座炭火的烘烤下,奶汁般的汤欢快的翻滚着,散发出羊肉特有的香味。
楚承安率先在圆桌旁坐下,闵氏坐在他的左手边,云卿坐在闵氏下手处。
闵氏为云卿安排的嬷嬷王氏跟丫环们得了主子恩典,在后罩房另开了一桌。
府里其他随从护卫也都放了假,让他们回去与自家亲人吃团圆饭。
月荷担心云卿太小自己吃不好,执意留下给云卿布菜。
给楚承安和闵氏斟满酒,月荷也给云卿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羊乳。
楚承安端起酒杯,刚要说话,就见宁王府府中护卫景临跟着管家刘伯神色凝重出现在门口,“大人。”
一看到他,楚承安和闵氏脸色就变了。
两人互视一眼,楚承安放下酒杯,匆匆留下一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一出门,景临立刻迎了上去,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楚承安听完,脸色越发难看,声音又沉又重,比今晚的寒风还要冷几分,“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之前属下和其他三个兄弟一直看着他,片刻不敢疏忽。一个时辰之前他吃了点东西,就说天冷想早点睡,属下一时大意,没有及时查看。刚才属下例行去他房里,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被褥是冷的,应该已经走了很久。”
“你速去……”
话说一半,楚承安才想起今晚是除夕,萧宗禃去了皇宫赴宴后,被皇上留在了宫里。
如果不是宁王不在,景临也不会跑来找他商议。
如今宫门已关,消息就算传进去,这一来一回,恐怕什么都已经晚了。
闵氏从室内走了出来,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楚承安沉沉叹了口气,“蔡阿福跑了。”
“跑了?”闵氏一愣,“他难道不知道那些人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想要杀人灭口吗?”
楚承安目光冷凝,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找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如何在严密的监视下成功离开?”
除夕夜,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
楚承安没有多少可用人手,萧宗禃留在宫里,眼下时辰已晚,便是想要商议对策都不可能。
闵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
三个人都沉默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人不论死活,肯定是找不到了。
但是,该做的补救措施还是要做。
楚承安吩咐,“你马上回去,召集人手沿路搜寻。他们的手段,应不止于此,这边由我来安排应对。”
景临拱手应是,转身迅速离开。
楚承安仰面看向漆黑的夜空,叹息一声,“树欲静,风不止。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不眠夜。”
闵氏有些担忧地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哥,那卿卿……”
“如今敌人在暗我在明,除了被动防守,别无他法。尤其这几日,别让卿卿离了你的视线。”
闵氏轻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