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入了秋，天气不知不觉间变凉了些许。
太子先前到南阳寻了一名炼丹师带到了京城献给了皇帝。
往常每逢变天之际，皇帝总要病上一段时间。
他的身体就是在一次次不大不小的疾病的蚕食下越变越糟。
然而现在不同了，太子带进宫的那名炼丹师，的确是炼得一手好丹药。
他不似以往那些“江湖骗子”，打着什么长生不老丹的名号四处骗人，而是真有一手好医术。
自从他进宫之后，拿出了无数种丹药，太医检查无异后给皇帝服下，皇帝渐渐觉得身子恢复了许多，而今到了秋深阴雨绵绵之际竟然也没有之前那样不舒服了。
一高兴，他便把太子召到身边好一番夸奖。
现下最受宠的李美人，年过二十，千娇百媚，坐在皇帝身边缠着他的胳膊，细声软语，容颜不俗。
太子抬头不经意一瞥，心下便一阵泛痒，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心道父皇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这李美人如此年轻美丽，难道甘心陪在他身边？
李美人见太子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倏尔小嘴一撅，娇嗔一声。
皇帝转头赶忙问：“美人这是怎么了？”
李美人那样子娇俏万分，但柳眉微颦，娇声埋怨：“皇上，这天有些冷了，臣妾不想待在殿里。”
皇帝如今是极其宠爱李美人的。
不光是她生得美，还会哄人。
到了皇帝这般的年纪，身体已经渐渐衰老，很多事情都是力不从心。
然而李美人却正能拿捏皇帝这个年纪的男人的心，在床笫之事上，总是能适时求饶，让皇帝觉得自己雄风不减当年，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现听得李美人这样撒娇，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一脸宠爱地说：“既然冷，让人拿件披风来披上就是了。”
“臣妾不嘛！”李美人晃动着身子站起来，悄悄地瞪了一眼太子，嘟嘴：“臣妾不想待在这里，臣妾回寝殿去等陛下！”
一脸哀求的样子。
皇帝丁点委屈不愿意李美人受，无奈道：“好，朕和太子说会儿话，一会儿便来陪你。”
李美人顿时笑靥如花，在婢女的搀扶下摇曳着身姿走了。
太子悄悄看着李美人那柳条一般的细腰咽了口唾液，早把前之前还勾得他神魂颠倒的陆聆抛之脑后去了。
“朕近来觉得身子比以往舒坦了许多，这都是你带来的御风道人的功劳。”
皇帝忽然对太子道。
太子回过神来，赶忙躬身对皇帝道：“只要父皇龙体无碍，儿臣便别无他求了。”
“哦，是吗？”皇帝忽然眯了眯眼，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他那眼神跟着李美人乱转，他又不瞎。
太子一阵心虚，低了低头。
不过好在皇帝不追究。
美人嘛，哪个男人不多看两眼。
顿了顿，他敛去不悦，转而道：“御风道人是你从南阳寻来的，自从朕吃了他炼制的丹药后，身体的确好了许多。”
太子听出皇帝只有夸奖他的意思，松了口气。
“几日后中秋宫宴，届时又有一批刚刚及笄的世家闺女们参与宫宴，你之前不是心仪昭王妃而不得吗？那便再在宫宴中挑选一名女子为侧妃，朕还不信偌大京城还没有比昭王妃更美的女子。”
太子顿时睁大双眼，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情：
“多谢父皇！”
皇帝摆摆手：“退下吧。”
上次太子去南阳一趟，将南阳事务处理得不错，而且带来的御风道长也让他身体好了许多。
这说明，太子虽然好色了一些，但绝非是个酒囊饭袋。
那么多给他寻个美貌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太子喜滋滋地离开了，皇帝还没有忘记他的美人，站起身就往寝殿去。
室外秋雨连绵，滴滴答答打在树叶上，大地渐渐染上一层灰蒙之色。
刚刚走进寝殿，宫女便上来道：“陛下，李美人在惜春池等您！”
皇帝愣了一下，旋即摸了一把胡须哈哈笑着，心想年纪轻就是会玩。
来到惜春池，透过层层叠叠的温泉迷雾，隐约看见浴池中央的女子举止妖娆，身材极美，凹凸有致，在水中欢快地游着，好似一条美人鱼。
宫人伺候皇帝宽衣，他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李美人轻而易举地游到了岸边，胳膊攀在岸边，头发在水中漂浮着，好似一条柔软的缎带。
皇帝站在岸边低着头看着她，咳嗽了一声，微黄的眼珠子泛出异样的色彩：“美人可真是招朕喜爱啊。”
李美人手指头在皇帝的脚背上爬了爬，一副勾魂摄魄的模样。
“皇上，方才御风道人送来了一粒药丸，臣妾已经让人检查过了，并无异样。”
“嗯？强身健体的药丸？朕方才才吃过。”皇帝边说便蹲了下去，在李美人的搀扶下入了惜春池。
李美人缠上他的腰，凑到他耳边娇声道：“陛下，御风道人说了，吃了那药丸，能让陛下和臣妾更好地享受床笫之欢……”
“哦？”皇帝面露犹豫，“朕年纪大了，吃这种药丸恐怕……”
话未说完，只听李美人嘻嘻一笑，缠上他的脖子道：“陛下，臣妾吃过了，现在急需陛下为臣妾解渴……”
那样子太过惑人，搞得皇帝晕头转向。
半个时辰后，李美人爬到了皇帝的龙床上。
皇帝享受了一番从未有过的云雨之欢，更加被李美人迷得神魂颠倒。
李美人睡在她旁边，伸手摸着皇帝的胡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
皇帝感受到美人的不对劲，赶忙搂着她的腰问：“美人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与朕共赴云雨吗？”
李美人撅起了嘴：“陛下，臣妾想起了一些烦心事，可是不敢说。”
“什么烦心事？说来与朕听听。”皇帝闭着眼睛。
“陛下答应臣妾不要生气。”
“嗯，你说，朕不生气。”
李美人闻言倏尔坐了起来，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陛下，今日太子来见您，臣妾就在您身边，难道您没看见太子殿下他的视线一直在臣妾身上打转吗？”
皇帝眉心轻动，睁开眼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陛下，臣妾是您的女人，太子殿下他虽贵为储君，可也不该有此不敬的行为，臣妾一想到太子那眼神，便觉得对不起您！”说着举起手背擦了擦眼角。
皇帝望着帐顶半天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李美人轻轻俯过身去，试探着问：“陛下，您生臣妾的气了？”
皇帝伸手将她又揽进了怀里，叹了口气，沉声道：“太子他血气方刚，但并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况且美人你在这后宫，也难见到太子的面，今日之事便让他过去吧。”
李美人闻言，眼珠子悄悄转了转，随即乖巧道：“陛下真是仁德大度之明君，既然陛下这样说，臣妾听陛下的就是。”
皇帝顿时心情颇好，一夜都睡得极好。
渭州。
雨下得更大。
唰唰唰，宋府院子中的芭蕉树叶子都被打破了。
宋夫人院子中，宋夫人面色憔悴，一副病容。
哐哐哐咳嗽了好几声，丫鬟赶忙拿来一个痰盂。
宋夫人往里一吐，竟然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
丫鬟脸色微变，放下痰盂赶忙去找宋文洲。
宋文洲坐在书房中，心不在焉地翻着丢了好多年的用于科考的书。
“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咳血了！”
玉青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大不如前那样华丽。
“咳血？”宋文洲面色一凛，“楚大夫怎么说？”
“楚大夫说夫人是积郁成疾，如今需要用心调养。”
“那便用心调养。”他有些不耐烦道。
“可是……”玉青有些为难，“少爷，楚大夫开的药方中，要用到百年人参，麝香，可现在府里的情况……”
话未说完，宋文洲皱紧眉头打断她：“连两味药材都买不上？我虽然没了俸禄，但总也不会这般拮据吧？”
玉青绞着手帕，面色难看：“少爷，您上次买书花了大笔银子，夫人又一直病重在吃药，老爷每月俸禄又没有多少，加上家里的生意每况愈下，如今真是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
宋文洲被昭王打发了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玉青本以为他要重新管理宋家的生意，不料他竟然决定开始读书了。
宋麒又不在宋家，宋家的生意便落在了玉青的头上。
可她压根没有经营生意的头脑。
磕磕绊绊学了数月，勉强能算清家里的账，她只看到宋家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连下人的月例也发不出来了。
“唉，怎么会这样！”宋文洲气愤地锤了一下桌面，用手掌胡乱在疲惫的脸上摸了一把。
忸怩了半晌，玉青试探着提醒：“少爷，夫人生病，大少爷理应尽孝，不如你去请他帮忙寻一只百年人参和一包麝香来……？”
话未说完，宋文洲一阵冷笑：“他吗？”
他怎么会去求他呢？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他怎么可能去求他？
玉青劝道：“少爷，夫人的病拖不得啊。”
“母亲的病不是我一人的事，”他冷言道，“父亲和大哥都应该不用提醒就主动想法子的。”
“那……”玉青想了想，“少爷，我去把夫人病重的消息知会给大少爷。”
宋文洲点了点头，用手捏了捏眉心，而后又低下头去翻书了。
玉青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宋麒新买的宅子离宋家很远，坐马车要花半个时辰。
宋夫人病重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正站在屋檐下望着浴帘，脑海中一遍遍地闪过从前和陆聆一起在雨中撑伞同行去看望陆夫人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心中还抱着希冀，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和她相携过下半生。
然而有些人注定生来有缘无分。
“夫君，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李清沫在丫鬟搀扶下走到他身边。
宋麒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愧疚，转而笑对妻子道：“下着雨你出来做什么？”
李清沫手中拿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给我们孩子做的鞋，漂不漂亮？”
大手接过那只有他一根手指长的鞋子，宋麒忍俊不禁：“如此小的鞋子，真是可爱得紧！”
李清沫露出个温婉的笑：“夫君刚刚出生之时，穿的也是这般大的鞋子。”
“我真不敢想象那时候我有多大点。”宋麒陷进回忆中。
那时候宋夫人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李清沫一般，满含慈爱地，亲手一针一线给他做过一双虎头鞋呢？
“夫君，听说母亲病了，咱们回去看看她吧。”李清沫挽住他的胳膊。
宋麒心中微动。
李清沫一向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你肚子月份大了，下着雨路滑，便待在家中休息，我回去看看就好。”
李清沫点头：“好，不过夫君要让着一些母亲，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脾气不要跟之前那样暴躁。”
宋麒点了点头，随即扶着李清沫进了屋，又去买了几支百年人参和几包麝香。
第二日一大早，雨停了，他准备将药材送到宋府门房，随后转身回军营。
然而刚刚到家门口，他便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一群衙役将宋府团团围住，宋老爷就站在家门口，满脸铁青，神情焦急，嘴里不住地骂着“逆子，逆子啊！”
宋麒跳下马便冲过去问：“父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老爷转头看见大儿子回来了，忍不住掉了两颗眼泪出来，痛心疾首道：“这个禽兽竟然背着我干出了杀人的勾当，如今万花楼的老鸨告到了府衙来了！”
眼看着宋老爷用手捶着胸口，面色发白，宋麒赶忙扶住他，僵硬地安慰：“父亲，会不会是搞错了？二弟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呢？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倒是希望有误会！可是那老鸨将人证物证都呈到了府衙，我这个当爹的还要包庇不成？”
宋老爷说着说着，哭出了声来：“从前他被昭王招入麾下，我还对他另眼相看了，没想到才几个月，他便被昭王以私德有亏为由赶了回来。
“回来也就罢了，捡起以前的生意，赚些银子过下半辈子安生日子，我也不求其他了，可谁料到这个逆子去青楼将一个妓子给逼死了！”
看着父亲老泪纵横，哭得拿不上气来，宋麒只能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时候，捉拿嫌疑人的衙役匆匆跑了出来，抱拳面色难看道：“大人，令公子他……他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