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裘赴的话,原志林笑着摇头:“一人两块大洋,还真舍得啊!但是实在抱歉,形迹可疑,又对工董局警务处中央捕房政治处的便衣警员公然行贿,本探长认为你有很大可能会对工董局所处区域造成潜在威胁!”
“本探长职责所在,只好请先生去薜华立路走一趟。牛儿上警械,当心点,他可不是一般人!”
咧开大嘴的壮汉利索地上前将一脸惊诧的裘赴双手反剪,刚准备戴上手铐,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北方口音:“两位,请等一下!”
裘赴瞬间脸上恢复自信微笑,壮汉恼怒地侧过身子,原志林却是平静地慢慢转过身,上下仔细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个衣着考究的男人。
左边黑色大衣的三十出头,身高超过一米八,体格健壮,五官轮廓分明,浑身透着冷酷与干练,而刚才的声音正是他所发。
右边米色风衣的三十左右,身高最多一米六,身材干瘦,长相倒是平常,整个人透着股市井猥琐的精明灵动。
满脸嘻笑的瘦小男人先是瞟了眼脸色泛青的壮汉,上前一步从怀里飞快掏出蓝色证件:“兄弟奉命来接人,请行个方便。”
壮汉下意识嘀咕:“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连东洋人宪兵队都惊动了?!”原志林从瘦小男人手里拿过证件翻开一看,上面写着:
姓名,高陆
隶属,虹口宪兵队第二课密探队
职务,队附
冷哼一声,原志林将证件交还高陆:“还真是重要人物,否则东洋人宪兵队本部不会亲自出面。”
高陆将证件慢慢插回衣内,嘻笑着轻轻拔开壮汉:“裘先生,您的手也举累了吧,不过等会就舒服了。”
“慢!”
当高陆拉着放下双手满脸轻松的裘赴快要走过原志林时,后者伸手一把拦住,裘赴脸色瞬间变色,旁边的高个男人只是瞟了眼早已缩到原志林身后的萧云和塔佳,仍就是面无表情。
高陆笑容不减,眼睛却紧盯住原志林:“探长先生,这算什么意思?”
原志林冷笑着回应:“高队附,看宪兵队的面子,原某可以不给这位先生上警械,但如果就这么轻易当众带走......是不是也太不把工董局警务处和中央捕房政治处放在眼里了?!”
“人,我今天必须带走,职责所在没办法。高队附回去原话告诉你的上头,宪兵队可以随时派人来薜华立路,办个保释手续就可以把他领走。牛儿,收队!”
灵活地向前一个大跨步,高陆嘻笑着再次挡在三人面前:“兄弟有个习惯,无论做什么事不会只做一半。原探长,原爷,你我都在上海滩混,今天不见明天还得见,有些事抬抬手就过去了。”
“原爷,只要您这回行个方便,不仅皇军宪兵队记得您的恩情,兄弟同样也忘不了。只要您点头放人,老高就交您这个朋友,今后原爷有吩咐,我老高刀山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高陆再凑近,先朝四周扫了两眼,然后压低嗓门道:“原爷,我知道当众让您放人,实在太损您的面子,不如......兄弟我用一个消息来换......和龙虎护民队有关......原爷,这笔买卖够划算吧。”
眉头紧皱,原志林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很快他的眉头松开,脸上带上一丝促狭般的笑容。年轻壮汉厚实的手掌紧紧贴在裘赴肩膀,表情显得略有紧张。
原志林神秘地勾了下手指,等高陆靠得更近,突然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在此多谢高队附美意,龙虎护民队虽然一时没寻到,但原某相信总能把这帮混蛋挖出来,就不劳高队附费心了。这就好比你喜欢的女人,难道还要别人替你去睡吗?!我想高兄也不会这么想,对吧。”
“高六爷的大名听说过,原某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但事关工董局警务处和中央捕房,所以只能如此。”
“下回再来法租界,记得提前打个招呼,原某必定和高六爷好好喝一场,这就告辞了。牛儿,收队!”
壮汉讪笑着轻轻推了把有些走神的裘赴:“我蛮牛保证不会让你吃半点亏,不过薜华路的号子里没有东洋人安排的公寓舒服,嘿嘿嘿。这位先生,拿上你的外套,走吧!”
叹了口气,裘赴由椅背取下风衣穿好,在壮汉半挟持下和原志林一起向咖啡馆大门走去。
高陆和始终沉默的青年男人互相交换下眼神,快步跟上去,被原志林大嗓门吸引过来看热闹的顾客们纷纷让路。
当原志林二人挟着裘赴正要跨出大门,身后再次传来带磁性的北方口音:“原探长,那位兄弟,二位暂时还不能走!”
站在门边的原志林停下脚步,朝满脸不耐烦的年轻壮汉悄悄做了个手势,语气冰冷地回应道:“本探长刚才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不需要再重复了。怎么,你们是见文的不行,要来硬的动武吗?!”
身后的声音显得十分平静,但语气里却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原探长不在乎宪兵队的面子,难道还想驳回七十七号书寓的面子?!”
听到这句话,脸色顿变的原志林先是瞥了眼同样吃惊的壮汉,猛地转过身来,眼前的青年男人立刻掏出一张精美印花名片,客气地双手递过去:“本人游愿,在七十七号书寓任职经理,特代表书寓最大股东浅野先生给您问好。”
“原探长作为中央捕房政治处的后起之秀,应该能掂得清里面的份量,还是请将裘先生交给我吧!”
原志林接过名片一看,上面用黑体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大日本上海浅野株式会社社长,浅野平太!
深吸了一口气,原志林瞧了眼垂下脑袋的壮汉和渐渐恢复倨傲表情的裘赴,摆了摆头:“牛儿,放人吧,咱们不能把事做得太绝。”
当壮汉松开按在裘赴背后的巴掌,裘赴用力伸了两下懒腰,他刚准备和身后的高陆和游愿打招呼,眼角余光却见到从大道上两辆黑色汽车一前一后疾速驰来眨眼间就接近咖啡馆。
后面一辆汽车用力撞向前面一辆汽车的车尾,前面一辆汽车就像被外力撞击的巨大皮球般狠狠撞向大门。
几乎同时,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戴着网眼纱帽打扮讲究的年轻女郎刚从几人身边绕开,渐渐走近门边!
“咣当”
“小心!”
“快闪开!”
几声吼叫中,粟色大门变为无数玻璃碎片和木屑,寒风夹着成片雪花瞬间涌进来,室内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