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怀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立马坐起来,抓住霜华的手,话都还说不清,就想下床:“你,你能跟我进城一趟吗?”
“进城,现在?”霜华看了眼窗外纷飞的大雪,将夜书怀按回床上,“你别急,你慢慢说,要我进城干什么?”
夜书怀挣脱开她的手,执意要起身,气喘吁吁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见他如此执着,霜华只好将他扶起来,拿出最厚的衣服替夜书怀披上:“好,我跟你走。”
外面风雪很大,在山中逆风而行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小鬼们簇拥在二人身边,拿着两三盏灯笼为他们照明。
夜书怀半靠着霜华,互相扶持,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的声音被风声割的稀碎,传进霜华耳朵里:“我实在急得很,这才雪夜上山。谁知途中踩到了坑里,拔不出腿,晕了过去。”
霜华半是开玩笑道:“那你运气挺好的,被小鬼发现,不然你会冻死在这里的。”
夜书怀但笑不语。
山路难行,又被厚雪覆盖,很容易就崴脚。
夜书怀反手扶住霜华,托住了她往旁边倒去的身体:“小心点。”
走了许久,狼狈的两人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前,已经是半夜。
城门关闭,就在霜华为难之际,夜书怀走上前敲了敲小门。
小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士兵的脑袋。
霜华似乎看到夜书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那士兵见后立马大开小门。
夜书怀回头招呼霜华跟上。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霜华紧张地攥住袖子。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指使士兵打开城门让他进去?
很快这个疑惑就有了答案,两人在一处高大气派的宅院门前停下,霜华眯着眼抬头看去。
下一刻眼睛都瞪圆了。
“城,城主府?”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夜书怀抱歉一笑:“似乎都没跟你讲过,算了不重要,快随我进来。”
这个不重要还有什么是重要的!霜华内心在咆哮。
有下人在门内等候多时,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
夜书怀一边走一边解释:“我祖父病重的事情,跟你说过的。前几日本来是好转,眼看就要好全了。可昨日又突然陷入昏迷,大夫说…说已经病入膏肓了,前几日看着更像是回光返照。”
“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来也没用。”霜华小声说。
夜书怀苦笑一声:“那是因为,我祖父每每夜深都会突然惊醒,盯着某处喃喃自语,说些什么来接他了的胡话。”
他放慢速度,与霜华并肩而行,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也知我…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在祖父床边守了两个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可他突然病重又说不过去。”
“我想到了你,你从前随你师傅在一处,对这些应该了解的比我多。霜华,帮帮我。”
他最后一声轻得仿佛在耳边呢喃,无助又脆弱,霜华一下子就心软了。
可她深知自己从前的那些话都是瞎编的,也不敢打包票:“我帮你去看看。”
她到底不是凡人之躯,说不定真能发现些什么呢?
城主那么好的一个大善人,她也想城主长命百岁。
听到她答应了,夜书怀眉头一舒,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笑容。
不多时,就来到了城主的院子。
一跨进院子,霜华顿住脚步。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跨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这里充斥着让自己不舒服的气息。
“怎么了?”夜书怀停下脚步。
霜华摇摇头,稳住心神跟上他的步伐。
越是靠近城主的屋子,那种怪异感越是强烈。
奇怪的是,踏入卧房那一刻,压在心头的感觉却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祖父,你还好吗?”夜书怀靠近床榻,掀起床帘一角,轻声询问。
床上的老人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霜华环视一周,并未在屋子里发现什么奇怪恼人的东西。
她尽量放轻脚步,将柜子底下罐子里头,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毕竟有些讨人厌的小鬼是会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的。
可她毫无收获,面对夜书怀投来的目光,她摇了摇头。
夜书怀思索片刻,招手让她过去。
霜华走过去,隔着床帘隐约看见一张老人枯瘦的脸,就好像骷髅一样。
那张瘦削的脸,愈发衬得一双眼又大又凹。他双瞳混杂无光,似乎在定定看向某处。
顺着视线看去,霜华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罢了。
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夜书怀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二人离开屋子,站在廊下,风卷着雪粒子往身上砸,又冷又疼。
“抱歉,我没有在屋子里看到什么诡异之处。”
夜书怀强扯出笑容:“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本来就是我麻烦你。”
“许是城主年纪到了,身体真的扛不住。”霜华开口安慰他,“生死有命,非常人能插手的。”
“或许吧。”夜书怀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满是愁色,“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将我带大。从前不懂事,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后来念书了也是一股脑扎进去。现在回想起来,二十多载人生,没有几年是陪伴在祖父身边的。如今归家,祖父却不给我孝顺他的机会了……”
霜华连忙握住他的手,冷得像一块冰:“你祖父见你活得自在,一定没有怨言。且,且你是这般好的人,他该为你感到自豪。”
“我是这般好的人?”夜书怀有些意外,“我不过寻常一俗人,不算什么好人。”
“你,你就是!”霜华咬着下唇,斩钉截铁道。他若不是好人,自己如今在哪都不知道呢。
不管他怎么想自己,不管别人这么说他,他在她这里,就是天大的铁铁好人。
瞧着她似乎还较上劲儿了,夜书怀有些好笑:“今日是我太唐突了,这么大的雪将姑娘叫来。府里客房多,姑娘歇一晚吧。”
霜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的确是走了不了。
而且,而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瞄了眼夜书怀憔悴的脸,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吩咐下人整理客房。
霜华压下心底的悸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想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