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平日里并不起眼。
论地势险要,建州、雄州才是关中门户。
论经济,利州不说贫困,可也不富裕,甚至过往客商都宁愿多走几步,去章州等地歇脚,好歹顺带能卖些货物。
就这么一个不打眼的地方,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成了隔绝南北的要地。
石忠唐发誓要拿下利州,屏蔽北疆军。而北疆军需要打下利州,才能南下平叛。一时间,利州城中风起云涌。
林现是个聪明人。
在去长安的路上,贺尊对石忠唐说道:他其实可以不杀冯晨,只需擒住便是大功。他动了手,便是向国公表明心迹,同时也是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此人够狠。石忠唐见过不少狠人,但林现这等依旧是凤毛麟角,狠人中的奇葩。
他判定大唐没指望了,既然如此,便要在新主人面前表忠心。还有什么比杀上官更能体现忠心的?贺尊笑道:他杀了冯晨,国公甚至能令他继续戍守利州而无需担心。
若是能如此,林现便在石忠唐集团内部站稳了脚跟。
人不狠,站不稳!
国公。一队斥候回来,皇帝往蜀地去了。
老狗,胆小如鼠。石忠唐莞尔,他此刻若是固守长安城,说实话,我也没把握能破城。若是李玄顺势击破利州.我甚至只能固守关中,任其与我南方根本厮杀。可惜,李泌没这个胆略。
从李泌的过往来看,此人擅长权谋,而不情武事。贺尊说道:不过,此人当年可是果断的很呐!
李泌当年两度发动宫变,过程堪称是惊心动魄。要知晓,他第一次宫变可是针对的武皇。
武皇当年垂暮,否则李泌必然不能成功。石忠唐叹道。
是啊!贺尊遥想当年,不禁悠然神往,后来,李泌二度发动宫变。国公莫要小觑了李元此人。此人能隐忍,手段了得。李泌能再度宫变成功,手腕,心机,拉拢人的本事缺一不可。
李泌当年也算是枭雄。石忠唐说道:可惜,枭雄也在梨园中磨光了锐气,面对我大军,竟然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枭雄,我呸!,
石忠唐难得这等时候,贺尊莞尔:其实,说起来国公还得感谢李玄。
是啊!石忠唐由衷的笑了起来李泌最忌惮的便是北疆李玄,为了牵制李玄,这才放任我在南疆大张旗鼓的扩军。户部的钱粮仿佛不值钱,一车的从长安往南疆拉。没有这些,我哪敢起兵?
这是天意。贺尊说道:破夹谷关之后,南方那些叛乱都消停了大半,国公令各处大军集结靠拢关中,就算是李玄以后打破了利州,面对我南疆大军,依旧只能徒呼奈何。
我军手握关中,关中无数兵器资源,而李玄远来,粮草补给艰难。我与他必然会有宿命般的一战,迟早的事。既然如此,当收拢劲旅,积蓄粮草兵器,枕戈待旦。
石忠唐眸色微冷,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贺尊最喜他这等豪迈的姿态,李泌遁逃,除去大义之外,再无威胁。至于卫王,带着数百骑不知所踪,同样不成威胁。国公,当下,我军最大的威胁便是李玄!
我知。石忠唐说道:李泌有大义名分在他不死,天下就会不消停。不过,他昏君的名头如今越发响亮了。卫王不足为虑。大义,我可镇压。李泌就算是遁入蜀地又能如何?天长日久,天下人自然会忘了这个昏君。
关键是,国公仁慈。贺尊隐晦的暗示,屠城之事不能再来一次了,否则,天下人会群起而攻之。
石忠唐听出了他的弦
外之音,笑道:来人吩咐下去,进入长安后,谁敢随意杀戮抢掠,杀!谁敢Yin辱女子,杀!
是!
贺尊行礼,国公英明!
石忠唐叹道:我知晓你的苦心,只是望你草要忘了今日的劝谏。来日方长,以后你若是发现了不妥之处,还要记得今日才好。
是。贺尊心情激荡,国公坐镇长安,南正在扩军,就算是李玄突入,也将面临着我大军南北夹击的局面。如今需要的是时日。只要利州能挡住北疆军半月,大事定矣。
半月,问题不大。石忠唐说道:春育跟随我多年,从未违背过我的意愿。我说过不得出战,他必然只会死守。而援军将会源源不断的赶赴利州,将那里化为一个磨坊。
血肉,磨坊!石忠唐冷冷的道。哒哒哒!
国公!国公!百余骑从后面赶来。何事?
此刻的石忠唐破长安,追杀皇帝,堪称是人生巅峰。一眼看去,红光满面,肤色滋润。
这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国公,利州,被李玄夺了。贺尊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他偷瞥了石忠唐一眼看到那微胖的脸上,多了抹红色。
那是恼火吧!
那怒火,兴许已经到了天灵盖。利州,丢了。
这就像是给了春风得意的石忠唐一巴掌。抽的脆生!
声音响亮!
你不是击败了窦重吗?你不是破了夹谷关吗?你不是占了长安城吗?你不是不可一世吗?老子,来了!
贺尊仿佛看到了李玄在马背上轻蔑的看着自己和石忠唐。
而在他的身后,是北疆大军。他来了。
一个将领说道。那个人,要来了。
窦重兵败,关中失守,长安沦陷,皇帝遁逃…………
这个大唐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光高。
就在这个时候,一面大旗迎风出现。
是讨逆大旗!
利州城中,百姓被允许出外正常生产劳作。
每个人都特地走到城中的那条大街上,看一眼那面大旗。
一个老人走出家门,问搀扶自己的孙儿,那是什么旗?
孙儿说道:他们说是讨逆。
讨逆。老人说道:按理说,天下大乱咱们谁都信不过。可皇帝逃了,这天下就没了主人。
孙儿说道:阿翁,皇帝是个昏君。
是啊!时至今日,百姓可以站在州廨外说皇帝是昏君而不用担心被责罚,甚至州廨的门子会跟着你一起骂。
老人吸吸鼻子,老夫心慌呢!可转念一想那不是还有一个吗?当初说孝敬皇帝谋反被杀,可后来咋就追封了皇帝?可见是假。
如今,他的儿子来了,老夫左思右想,这个天下啊!还得是大唐的。
可原先的皇帝,老夫信不过,最好死在蜀地别回来。老夫啊!就支持秦王。
阿翁,那石忠唐呢?
老夫教你个乖,异族和咱们啊!他就永远不可能一条心。
老人冲着地面吐口痰,这时几个小吏过来,边走边喊。
殿下吩咐,每家每户该干嘛就干嘛,别耽误了自家的事。大人几日不吃还能挺得住,娃娃们饿不得,都出门干活去。谁借口偷懒,打!
老人一听就乐了,听听,听听,这才是一家人。不吹嘘,不吹捧自己,就挂念着咱们的一日三餐。走,干活去!
州廨中,林现和几个心腹跪在堂下。李玄坐在上首,下面两排文
武官员。
韩纪在禀告:城中的粮草还有不少,不过兵不大好,去查验的将士说了,比不上太平出产的兵器。
由俭入奢易啊!李玄叹道。太平出品,必属精品。
到了现在,无论是淳于氏还是工部打造出来的兵器,都被太平兵器拉开了距离。
这些差距平常没什么感觉,当两边厮杀时,我的刀枪更锋利一些,我一刀砍下去,能造成重伤或是死亡,而你一刀砍来,我只是轻伤…………
一场大战打下来,这样的场景越多,对北疆军就越有利。
城中百姓都出门了,各处店铺也开门了,只是出城劳作的百姓中,锦衣卫判定有长安和石逆的密谍,是否要拦截?韩纪请示道。
李玄摇头和抓捕几个密谍相比,和泄露一些消息相比,孤,更在意百姓的生计。
殿下仁慈。众人心悦诚服。
林现回想了一下,把石忠唐和李玄比较了一番。
一个能纵容麾下屠城的叛逆,一个是不忍百姓生计受损的前太子之子…………
堂上传来了李玄的声音,当初孤令人前来劝降,冯晨执拗倒也罢了,你却骂不绝口。孤本以为你对伪帝忠心耿耿,没想到,你却降了石逆!林现抬头,笑道:殿下遣人招降,却只说让我等原职留任,而石忠唐却一开口便是侯爵。殿下何其吝啬,那自然怪不得我等改投明主。
爵位,国之重器也!李玄冷冷的道:非功劳确凿,非对国对民有大功勋者,如何能封爵?石逆开口便是侯爵孤来问你,你于国于民何益?
林现不能答。
石逆谋反,对一个降官也敢开出侯爵的封赏,他自家却只是个国公,好一个沐猴而冠!韩纪冷笑。
林现面色苍白,殿下的秦王也是自封。
赫连荣淡淡的道:我家殿下乃孝敬皇帝幼子,天潢贵胄,自然能封王。石忠唐何等人?一介马夫,也配?
姜鹤儿忍不住说道:若非伪帝父子从中作祟,当年自然该孝敬皇帝继位登基,而殿下,自然是太子。
林现突然一怔,看着李玄说道:你的字子泰……倒过来,便是太子。
什么叫做天潢贵胄?
在李玄还小时,便已经给他安排了这个寓意深刻的字。
子泰!太子!
原来,在孝敬的眼中,这个幼子便是继承自己大业的人选吗?
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令林现面色涨红。李玄眯眼看着使者的随从,拷打!他需要叛军的消息。
几个随从昂首,有手段只管上。
老贼笑眯眯的道:老夫来伺候你等。姜鹤儿蹙眉,别在这里,臭烘烘的。老贼笑道:自然不会。
没多久,外面的嚎叫声传来。堵住嘴!李玄恼火的道。是。
王老二回来了,浑身浴血,殿下,我带着人追杀到了夹谷关。
这个憨货!
李玄说道:也就是石忠唐还未曾准备,否则一个伏击便能令你饮恨。下次不可莽撞。
哦!
王老二应了,随即被屠裳叫去。
你那娘子可有了身孕?屠裳想抱孙的念头越发的炽热了。
好像没有吧!王老二没心没肺的塞了一片肉干给屠裳。
屠裳麻溜的咽下去,看的绝望的林现都楞了一下,心想那可以坚硬的肉干,能这么生吞的?
没多久,使者的几个随从被拖了进来。什么硬汉,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南方不少地方在叛乱,不过窦重
兵败,安失陷的消息传出去后,许多叛乱都偃旗息鼓了。
韩纪说道:帝都丢失,帝王不要脸跑了,在天下人看来,大唐的国祚也到头了。
石忠唐令人追杀皇帝,又令南边扩军,他说,最大的对手从不是李泌,而是…………
是谁?老贼问道。
个使者的随从看着李玄:是殿下!
一个随从看着被削光肉的左边小腿,小人都交代了,恳请殿下宽恕。
这时捷隆进来,殿下,我等拷打了另几个使者随从,得知黄州屠城时,这几人也在其中。
几个随从赶紧求饶:小人知错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既然配合的交代了,自然就能活命。
这是规则!李玄摆摆手。竖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