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楼外夜空中,一支孤独的穿云箭响彻云霄,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绚丽和孤勇。
北苑外,隐隐有大军冲锋的声音,朝着这边而来。
尸横遍野中,或工匠或宫女太监装扮的陆北叛军持剑面面相觑,纷纷往中央收拢。外围的黑暗中,涌出大批的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宝华殿一楼二楼大厅里,厮杀声也渐熄。随即楼梯处传来一阵阵凌乱而沉闷的脚步声,一阵嘈杂后,裴若曦一马当先,率先冲上了三楼。
她的身后还跟着浴血的安子,和一个个杀红了眼的禁军。
他们一上了宝华殿,就和陆北人冲杀在了一处。
局势瞬间扭转。
“主子!”
安子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江书晚,三步两步冲到了她跟前。见她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跪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一身白狐裘上全是血污,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快速把脉,才知主子是急血攻心,并无其他伤势。稍稍放下心的同时,从怀中掏出银针,迅速在江书晚身上几处穴位下针。
江书晚只觉腹中一股凶猛的气息直逼胸口,冲得她哇了一口,趴在地上狂吐了一大口老血。
“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安子连连拍着江书晚的后背,帮她顺气。
主子这一口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若是再耽搁一会,只怕要窒息。好在这会终于缓了过来。
“晚儿!”
李佑大喊一声,已经朝着江书晚奔了过来。到了跟前,只顾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后怕道: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朕在这儿呢!”
他一边安慰,一边紧紧地将江书晚揽在怀里。
方才贵妃逼他选择,他犹豫了。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犹豫不是因为要舍弃晚儿,他是有必胜的把握才不做选择的 。只需再拖上一拖,叛军就都将灰飞烟灭。
为了效果逼真,让贵妃放心大胆的反叛,他甚至让整个皇宫都处于毫无防备的过节气氛中。
一切运进皇宫的物料都粗粗查看一遍就放行,就算今日入宫的人,所携带的随身物品都只是粗略的过了一遍。不然那些炸药、兵器又是怎么运进来的?
此刻,面对吐血的江书晚,他的内心终究还是升起了一丝丝愧疚。
他的晚儿还是吃苦了。
不过,终于都要结束了。
江书晚茫然地看着李佑,他的脸上关怀、担忧、恐惧之情交杂,倒像是关心极了她。
可迟到的关心和愧疚又何其廉价!
她原本以为,贵妃谋逆,李佑被蒙在鼓里。可此时看来,竟又是李佑的一个圈套,从陆北到京都再到皇城,所有人都是他李佑计谋中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牺牲。
是啊,论权谋,李佑是她们的祖宗。
她们这里没一个能谋得过他!
可李佑,他想过没有,面对叛军,这满宫的弱质女流和入宫参加元宵佳节的满朝官员及他们的家眷,会遭遇什么?她和璟儿又会遭遇什麽?
贵妃要让二皇子上位,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和璟儿!
若不是她编出那样的谎言,哄住了贵妃,只怕此刻她和璟儿的尸体都已经又凉又硬了!
江书晚不信李佑会没想过!
但那一刻他不是谁的丈夫,不是谁的父亲,也不是谁的表弟,更不是谁的兄弟!
他只是皇上!
皇上就该杀伐果决!
皇上就该铁石心肠!!
皇上就该孤家寡人!!!
……
她嘴角还流着血,眼中两滴巨大的眼泪滑落,沙哑道:
“皇上,臣妾都懂。臣妾信皇上!”
可说完这句,她却再也不愿在李佑的怀里多呆一会,她只觉得一阵阵悲凉,一阵阵绝望,闻着李佑怀里的龙涎香一阵阵的犯恶心。原来就算她忍着性子闻了两年了,也还是没能适应这股味道。
江书晚扶住安子的手臂,挣扎着起身,顺势就脱离了李佑的怀抱,她问道:
“璟儿呢?长乐呢?红绡呢?”
安子忙扶着她直起身子,回道:
“娘娘放心,五皇子和长公主一切都好。红绡……红绡也没事了。”
说罢,他才转头对李佑道:
“皇上,方才是娘娘觉察到有异样,让红绡冒死出来通风报信。当时离子时已不到一刻钟。好在奴才等人幸不辱命,展开地毯式搜索,在皇城城门各处搜到许多火药。那些火药全都做成了花灯造型堂而皇之的摆在了明面上。
若非娘娘机警,那些火药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同来的禁军侍卫也点头称是。
李佑想起江书晚和贵妃更衣回来的场景,这才知道,原来江书晚在暗中帮他做了这么多,不禁心中更加愧疚。
他温声道:
“晚儿受惊了。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
江书晚坐在椅子上内心戚戚,她敛目流泪,不让李佑看到她眼底的情绪,轻声道:
“皇上,是臣妾失职。臣妾奉命操办元宵灯会,却被贼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还不自知。那些火药全是以花灯之名运进来的。臣妾失察,罪该万死!”
李佑阻止道:
“贵妃有心算无心,她和赵王筹划多日,计划周详,连朕也并非事事料敌先机,火药一时,也是朕的失误。你何罪之有?”
他嘴上这么安慰着,当然不会说这些都是自己有意为之。他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便缓缓转身,看向已经被逼到大殿一角的贵妃一伙。
“楠姐,你输了。”
李佑朗声道,带着胜利者的威严。
裴若曦收剑在手,护卫在李佑身边,补充道:
“皇上,城内乱党已经尽数歼灭。燕王殿下已经带着人马进京了。城外各处也已经收复平定,方才的响箭就是信号。”
贵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她站立不住,一个踉跄坐在了椅子上。
赵王更是面无血色,咚地一声跪倒在地,跪行了好几步,试图跪到李佑跟前,却被禁军死死拦在外面。
“六弟,不,不,不,皇上!皇上,我是被这个贱人给骗了。”
赵王指着身后的贵妃,语无伦次道:
“我……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我就是去慈宁宫接了太后来一起团聚。城防营,城防营我都不管的,我刀都提不动,管什么城防营啊,不过是挂个虚名罢了。都是底下几个副将在管,是他们勾结那个贱人,我是被他们骗的啊……皇上……”
赵王痛哭流涕,以头抢地,眼神又迷离起来,一副喝醉了大酒浑浑噩噩的模样。
贵妃和陆北人嗤之以鼻,就连这边的众臣也看不下去,太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赵王哭得咽气,李佑却再抬起一脚踹飞了他,裴若曦一挥手,早有禁军上前,押了赵王到一边。
江书晚坐在椅子上,被人团团围住。透过人群,她看到贵妃面如金纸,身边仅存的那些陆北汉子更是一个个不甘心地暴跳着。
“李佑,你以为,你赢了吗?”
一片寂静中,贵妃突然轻声道。
方才的亢奋早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她歪在椅子上软塌塌的就像一条缺水已久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刚说完,就哇的吐出一口血。那血水暗红,在火光下泛着一丝奇异的色彩,她满嘴是血,却笑得甚是灿烂。
于此同时,江书晚只听身边站着的李佑,也哇的一下,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随即就见他一个踉跄,栽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