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都,一直往北,就是大片的平原。
从平原再往北行上两天,就进入了崇山。崇山绵延百里地势北高南低,崇山极北就是雁回关,过了雁回关就是一望无垠的陆北。
雁回雁回,大雁到了此处都要停下脚步,不再往北。
可想而知,陆北是多么荒芜的地方。
陆北地处高地,常年吹着极烈的风。不到十月就开始飘雪,一直冰封到来年三四月,才能迎来夏秋两季。
但陆北也有草原、有崇岭、有湖泊,水草肥美,沃野千里,山中物产更是富饶,百姓以畜牧或捕猎为生。
沈大将军镇守陆北十余年,边境线越来越往北阔,外族的游牧部落被迫北迁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听说那里常年冰封,人烟罕至,生活更是艰苦。
也有野心勃勃的部落想要南下。但陆北的铁骑是他们无法逾越的屏障。
江书晚不知她走开的这一会功夫,李佑和萧策说了什么。等她端着牛乳回来,萧策竟然跪地自请去陆北戍边。
要知道,那里气候和京都迥异,生活更是苦寒。时刻还要面临那些游牧部落的反叛和作乱。更要背井离乡,此生还能不能回到京都都是另说。
她不免偷偷看了一眼地上的萧策。
见他脊背挺直,虽然保持着下跪的姿态,却让人感觉到他坚定不移的决心。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开始痛起来。
或许今夜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她强作欢颜,挽着李佑的手臂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听说上柱国在南蛮中了瘴气,还未康复。表兄去了陆北,能更好地协助上柱国,皇上也能放心了。”
她双眼闪烁,看着李佑一脸喜气。
李佑闻言更是大喜。
“知我者晚儿也!萧策,你解了朕心头一大难题,果然是朕的好兄弟。来,今日无酒,咱们兄弟两个就以此牛乳代酒。等来日,朕再另行替你摆酒饯行!”
说着,已经抛开所有不开心,俯身托起了萧策。
萧策沉声道:
“皇上,上柱国离开陆北已五月有余,臣担心日久生变。臣想三日后就启程去往陆北。”
按照李佑的打算,等他把老国君一家子的大小头颅送回南蛮挂上皇宫的城墙,激怒南蛮残余势力的奋力反扑,混乱中,上柱国会被斩杀于乱军之中。
等到上柱国身死的消息传回来,陆北且有一阵子好乱的。
当此重要关头,萧策等一干将领自然是越早去陆北越好。到时候,消息传到,萧策等身在陆北更加方便行事。
当即点头答应。
拉着萧策二人干了一大杯牛乳,乐呵呵的勾着他的肩头出去了。
只等他们一出宫,江书晚就好似力竭一般,瘫坐在榻上。
吓得红绡赶紧上前扶住,汀兰和安子忙不迭的关上房门。
红绡扶着江书晚关切道:
“娘娘,您没事吧。”
江书晚大口喘着粗气,心口犹如被什么堵住了,一阵憋闷。
李佑生性多疑,从前就总是防不胜防地试探她,这次行宫回来,虽然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但每次看她的眼神总让她感觉怪怪的。
直到今日萧策才从她宫里出去没多久,就被李佑带着又回来。她隐隐就觉得哪里不对。
李佑的性子,如今变得更加的难以琢磨。
特别是当她听了萧策的话,得知了李佑对贵妃和二皇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更是无比的寒凉。
红绡见她默不作声,心中害怕,轻声道:
“娘娘,世子不会有事的。”
安子也近前来,低声道:
“主子 ,明日奴才出宫一趟。把该备的都备一下。陆北这会儿已经冰封千里,御寒的衣物、还有一些风寒的草药等都是应景之物。”
江书晚点点头,半晌才道了一句:
“小心些。”
安子会意,自去安排。
江书晚稍稍定了定神,对汀兰道:
“传话给燕王妃,就说本宫多日不见她,想请她后日一聚。”
汀兰屈膝应下,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出门去了。
等房中只留下她和红绡二人,江书晚道:
“红绡,去库房,取一块上好的皮毛来。再取针线来。”
红绡不明她何意,劝道:
“主子,夜都已经深了,有什么活非得现在干。”
“骑马一路北上,天寒地冻。我缝一双护膝给他带上。”
红绡轻叹一声,摇头出去。
……
次日,江书晚一整天都关在屋里做针线。
库房里挑了上好的皮毛,还是去年陆北运来的那一批。亲手裁了,做了一副厚实的护膝。想了想,又做了一件皮毛的小褂,贴身穿在里头,风雪吹不进。又想了想,缝了一双皮毛的手套……
然后就越做越多……
接近傍晚的时候,院外一阵吵闹。
“裴贵人,娘娘此刻不方便见客。您……哎,裴贵人,您怎么还往里闯呢?”
汀兰焦急的声音传来,她一边阻拦一边喊。
“起开!”
裴若曦听着来者不善。
红绡刚匆忙将东西收起来,就听砰的一声,裴若曦一脚踹开了江书晚的房门。
一阵冷风裹挟着飘进来,激地江书晚面上冰了一下。
裴若曦怒气冲冲,却在进门的一瞬间,还知道顺脚带上了门。
她大步冲到桌前,怒道:
“说,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萧策为什么突然就要去陆北了?我听说萧策和皇上昨晚是一起从你这里走的!”
江书晚将手中的针线放下。
当然,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堆璟儿穿的小袄子、小袜子、小帽子……
她缓缓道:
“这话你应该去问皇上。怎么平白跑到本宫这里来?”
裴若曦哗啦一下拖开江书晚眼前的筐子,欺身上前:
“你别骗我!萧家满门忠烈,如今就剩他这么一个儿子了,萧老将军和萧夫人眼珠子一样看着他。他也曾说过此生不会远行。可怎么突然就要去陆北。
你可知陆北是个什么地方?
你可知不久后,陆北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他偏偏却是这个时候去了。
你可知,去了这一生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裴若曦压低了声音,眼角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才来的。
她倒是个痴心的。
江书晚轻笑一声。
“裴贵人,本宫只是一个深宫妇人,你说的这些又如何会知道呢?本宫也很好奇,表兄怎么突然就要去陆北了,正想找人问问。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你知道不少内情。不如就趁此机会,坐下来唠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