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冰冷的手。
抓在手中像是没有温度,而且极瘦,根根骨节分明,如不是还能摸到一丝丝皮肤的触感,贵妃都差点以为自己抓住了一只骷髅的手。
这种触感让她手心像是被寒冰激了一样,从手背开始直到后背到脚尖,汗毛瞬间根根竖起。
趁着贵妃这一发愣的空档,那人的手迅速反转,捏住了贵妃的手掌,然后一阵刀光闪过,贵妃只觉一阵剧痛,食指已经落入了那人手中。
“啊!”
贵妃一声惨叫,断指的疼痛让她一阵晕眩,也叫她多日来混沌的脑子有了一刻清明!
哐嘡一声,铁门已经被重新关上。
“叫姓周的贱人来见我!放我出去!你不得好死!”
贵妃咆哮道,捏着断掌趴着门边用力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外面的声音。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贵妃虚弱地滑落在地,咬着牙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来,将断掌包扎好。
做好这些,她已经冷汗淋漓。却还是咬紧牙关,从墙角捡起一块石头,在墙上艰难地刻上了一道痕迹。
第一百十三天!
高高的墙顶上一个碗口大的天窗。有微弱的几缕光投下来,墙角一百十三道痕迹,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在墙角,看得叫人不寒而栗。
每天都会有人给她送一次饭,不叫她吃饱,也不叫她饿死,主打一个吊命。
今日还额外送了一件薄袄。
贵妃捡起来穿上,冻僵的身子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那日在修竹园,冬青和一干死侍将她和乾儿护在中间。但蛇潮在妖人的驱赶下,毫不疲惫的一波接着一波冲击。死侍一个个倒下,最后连冬青也被毒蛇咬伤,倒在了蛇藻中,被一团一团的蛇包裹着抬走了。
她抱着乾儿,心如死灰。
从事发到彼时,早已经过去不知多少个半刻钟,从正殿方向却始终没有人过来救他们。
此番进西山,皇上带了御林军千余人,若是到此刻,都没有人来救自己,只能说明正殿也已经沦陷。
皇后她成功了。
贵妃倒下之前,心中万分不甘。
她虽早有筹谋,让父亲带人进京。可没想到皇后动作这么快。她们前脚才到西山,就住了一个晚上而已,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等到父亲进京,只怕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
或许,父亲还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落入皇后和周丞相早就布好的圈套。
一百多天过去了,相比京都的一切已经改天换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关在了这间地牢中。周围的一切都是简陋可怖,尤其到了夜里一点光都没有,只有呜呜的风声和偶尔的野兽咆哮声。
可皇后为何还关着自己不杀?
乾儿呢?乾儿到底怎样了?
这里又是哪里?
贵妃抬头看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天窗,感觉自己已经濒临疯颠。
……
“大将军,斥候来报,前方是绵延千里的原始丛林。我大军若是想要直捣南蛮国都,必须要翻越这片蟒山。”
熊副将面露难色,双手抱拳回禀前方战况。
他和随军的五万将士,是沈大将军特地从陆北调过来的亲信,担任了沈大将军的亲卫部队。这两个月随着沈大将军从南蛮边境一路往南,充当先锋,夺了许多城池,又跨过缅江,剑指南蛮国都。
这一路上,南蛮死伤无数。
我军虽一路高唱凯歌,但情况却也不容乐观。
特别是从陆北调过来的将士们,水土不服,先是又吐又拉,然后是身上被毒虫毒蚁叮咬,长满了脓包。有的甚至生了疟疾、生了脚癣、体癣,过得苦不堪言。
后背传来的瘙痒,让熊副将有些难受。
这里的天气闷热潮湿,夏天的时候像是活在一个又热又闷的蒸笼里。好不容易入秋了,可除了晚上天气变得冷一些,这里的丛林一点秋天的意思都没有,叶子还是那样绿,就连草也还是那样的绿。
下了几场雨后,就变得更难熬,全身像是一条怎么拧都拧不干的帕子,脚在鞋子里泡一天,到了晚上皮肉都发白发胀皱在了一起。
这样的鬼日子,他可真是受够了。
所以,熊副将在通报斥候消息的时候,是奔着劝导去的。
他希望这位大将军,能够知难而退,也体恤体恤他们的苦楚。
“大将军,兄弟们擅长平原马战,这样的原始丛林实在是……”
熊副将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再也不敢继续往下说去。
沈大将军扯了扯闷热的铠甲,他其实也不好受。但为了女儿和外孙,他必须一路打下去。
这一路,他已经创造了历史。
当年,郑老怪带兵止步于缅江,虽抓前太子和楚王等叛党,但也在南蛮人的心里埋下了仇恨。如今他带军前来,一鼓作气,打过了缅江,只要翻过前面这片绵延的蟒山山脉,南蛮就要灭国并入我朝疆土。
这是不世的功勋。
他虽然是奔着救女儿和外孙来的,可这样名垂千古的机会也同样不舍得放弃。
只是,他抬头看了一眼熊副将和帐中的将领。
他们中有一半是剑南的本地将领,参加过前一次对南蛮的战役。按理说他们经验丰富,更应该冲在前面。但是,沈大将军不放心。
他们这些人里,不知道有谁的势力,也不知道是否真心营救贵妃和二皇子。
所以,他不远千里从陆北调来五万大军,陆北的一半亲信将领都在这里了。
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的,感觉自己身上也瘙痒难耐。
“将军,我军长途跋涉至此,弟兄们都苦不堪言。不如让大家休整几日,收拾收拾身上。再说,这几日阴雨连绵,贸然进山也属大忌。”
“是啊,听说这蟒山山如其名,山中时有腰粗的大蟒出没。不如等弟兄们养好身子,再进山不迟。”
几个陆北的将领见沈大将军犹豫,忙顺着熊副将的话说。
其余众将忙不迭地点头迎合。
沈大将军见状,只得点头道:
“也罢,那就……”
他话音未落,帐外一斥候匆匆奔进来,手中托着一只布袋,布袋上插着一支羽剪。
“禀大将军,这是在营地外的一棵大树上发现的。”
熊副将连忙上前接过,转身递给了沈大将军。
打开一看,那布袋里赫然滚落一根血迹斑斑的手指。
手指白皙修长,一看就是长期养尊处优,没有劳作过的手。手指上的丹蔻早已经斑驳,但隐约可见曾经也是精心养护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