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位于皇城顺义门外,和皇城临街相望。
晨起,江书晚梳洗完毕,在红绡的伺候下,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又换上一身精致的素裙,头上却只插了她进宫时戴着的那只木兰素钗。
今日她是去送萧氏最后一程的,心中别提有多激动了。
她进宫大半年,机关算尽,与虎谋皮,终于借着皇贵妃的手除了江丰年。又诱逼江丰年抛弃了萧氏。
今日天色放晴,几日的阴雨终于一扫阴霾。无端的,她的心情也格外地晴朗!
大理寺狱丞早就得了燕王消息,等在门内。李佑派来的内侍端着一个盘子也候在门边。此刻见了燕王车驾,纷纷跪下行礼。
狱丞恭敬道:
“下官叩见燕王殿下。殿下交代的事情,下官已经办妥,还请殿下移步。女犯关押在天子三号房。”
又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头戴着斗笠的妇人,虽衣着素净,却通身散发着贵气。
狱丞见燕王和内侍都对这位妇人客客气气的,也不敢过多的询问,只得装作看不见。他掏出一串钥匙交给燕王,逃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理寺狱分男狱和女狱。
走到男狱门口,江书晚停住了脚步。红绡会意,缓步走到燕王跟前冲着他耳语几句。
燕王一路上敛目收神,沉默不语。此时听红绡提此要求,不禁侧目:
“贵人来此已经是逾矩。怎可再提这般要求?”
江书晚冲着燕王盈盈下拜,帏幔下的声音凄苦:
“殿下,妾自进宫以来,就不曾见过父亲的面。父亲如今被贬为庶人,不日就要遣返回老家。妾只怕此生都不得相见。还请殿下通融,让妾见上父亲一面,回宫后妾自然会向皇上请罪。”
燕王最见不得女人如此,这位江贵人近来很得皇上欢心,如今还身怀龙种。若是她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伤了龙胎,他可背不起这个责任。
无奈只得点点头,带着内侍往门边一站,给江书晚让开了一条路。
江书晚福了福身子,表示谢过。带着红绡抬脚就朝着男狱走去。
江丰年是朝廷三品官员,被单独关押在三品院。
江书晚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囚服,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却略显散乱,两鬓已经花白,身形佝偻,竟显出衰老之态。
“父亲!”
江书晚站在牢外,轻轻唤了一声。
江丰年背对着牢门,身子猛的一震,腾地转过头来。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晚儿?!是你吗?”
随即就是一阵铁链子拽地的稀里哗啦声。江丰年走到牢门前,门外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想过任何人会来看他,就是没想过会是江书晚。这个女儿在前十六年从来不曾入过他的眼。反倒是江书意,他的嫡亲女儿,不光没来看他,更是一丝消息都没有。
“父亲,”
江书晚一句父亲喊出口,真情流露。她掀开帏帽,脸上已经泪流如注。
“您受苦了。”
“晚儿,你是来救为父的吗?”
江丰年突然升起一丝生的希望。他昨日洋洋洒洒写了万言书,痛斥萧氏的罪责。今日江书晚就上门了,是不是自己的案子有了转机?
他本已死寂的眼中升起无尽的期盼。
江书晚伸手抚上江丰年花白的鬓发,悲泣道:
“自从父亲出事,晚儿日日在皇上面前求情。只到昨晚,皇上才松了口。至此,晚儿也才知道,父亲竟是被母亲所累。父亲,晚儿知道您和母亲伉俪情深,可您怎么这般糊涂啊!您若是死了,咱们江家就彻底完了!”
江丰年闻言,心中一松,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
他长叹一口气,道:
“哎,为父与她二十年的夫妻情份,总归是放不下的。可为父没想到的是,她竟打着为父的旗帜,在外做了这么多恶事。晚儿,她真是枉费了我一番维护她之心啊!”
江丰年昨日和太老爷促膝长谈一个多时辰,太老爷提出的这个弃车保帅、祸水东引的法子,让他一下子就打开了思路。
虽对萧氏有些不忍,但在死老婆和死自己之间,江丰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此刻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不知情的受害者,还是一个一腔痴情错付的受害者。
江书晚点点头,对江丰年的一番话表示十分的认同。
“父亲能够及时识破萧氏的真面目,为了江家大义灭亲,也算是挽大厦之将倾,救了江氏全族了。
只是,从此以后江氏总归是要蒙上不好的名声,萧氏带给江家的耻辱只怕是永生永世都抹不去了。”
江书晚说着,偷偷地朝着江丰年瞥了一眼。
她这番话意有所指,不知江丰年听懂了没有。
只见江丰年沉默不语,低着头若有所思。
突然,他一顿足,似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点子,对着江书晚急道:
“你今日来得正好。给为父去准备笔墨纸砚!”
江书晚惊问:
“父亲,您要做什么?”
江丰年一把抓住江书晚的手道:
“晚儿,你说得对。你的话提醒了为父。萧氏作恶多端,不能让她坏了江氏的名声。为父现在就休书一封,将她逐出门去。从此以后,她生生死死都与江家再无关系!”
纸墨笔砚很快就备好,江书晚看着江丰年在狱中奋笔疾书,不禁心中冷笑不止。
她今日来见江丰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要萧氏被江丰年彻底抛弃,要萧氏在死之前尝尽绝望和痛苦。打在她小娘身上的乱棍,今日她要还回去,全都打在萧氏的心上!
江书晚捏着休书,嗅着阵阵清新的墨香。冲着江丰年一福身:
“父亲,晚儿定不负父亲所托,必定将这份休书亲手送到萧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