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擦了一把眼泪,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小姐,安子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此后余生,安子只想留在小姐身边,护小姐周全,助小姐成事,让江府所有人不得好死!”
红绡垂泪,不忍地又转过头去。
安子继续道:
“小姐,我如今在惜薪司当差。借着每日送冰,能来见小姐一面,已经很知足了。”
江书晚握着安子的手:
“安子,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为了帮我报仇,李嬷嬷不会死,你也不会……”
安子道:
“小姐,你错了。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仇人,那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整个江府,只有姨娘把我和我娘当人看,只有跟着姨娘的那几年,我们才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姨娘的仇是我们大家的仇,如今又添了我娘和我的。”
江书晚道:
“李益倒台后,江丰年在剑南的巨额投资血本无归。他当初帮李益说话,又得罪了郑太师。如今在朝上日子并不好过。”
安子道:
“我进宫前,打听了。江书意嫁入赵王府,在后宅被众多赵王的嫔妾欺负,又被赵王妃处处苛责,日子过得十分精彩。”
“哼,她当日嫌弃皇上,如今尝了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不过,听说江丰年赔了很多嫁妆,又投了赵王一党,为赵王出谋划策鞍前马后。赵王看在江丰年的面子上,倒也不会太过为难江书意。”
江书晚笑道:
“赵王越是疼她,她在后宅的日子就越难过。你不知道,那赵王妃是郑月容的从妹(伯叔妹、堂妹),她们郑家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红绡见两人聊完了正事,扯着帕子问道:
“你在惜薪司还好嘛?你的身子还好嘛?可有药吃?可有人打你骂你?”
安子笑道:
“放心,我都好。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
红绡还是不放心,道:
“主子那里还有一些药材,明儿我给你送过去。”
安子道:
“不用,我明日来送冰的时候,你给我就好了。你去我那里,目标太明显,惹人怀疑就不好了。”
江书晚道:
“安子,你且忍耐几日。宫中只有贵人以上的位份才有资格用内侍。你待我筹谋一番,等我晋了位份,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要来,咱们三个总是要在一起的。”
安子笑着点点头。
突然,东边的角楼方向传来一丝响动。安子面色一沉,冲着江书晚和红绡一个眼色,瘸着腿迅速隐入岔路口的阴暗中。
江书晚和红绡已经躲避不及,干脆大方地站在宫道中。迎着夜风,隐隐传来一阵烧火味道,两个身影从角楼那边疾步而来。
“姐姐?”
借着月光,江书晚认出来人居然是宋常在。只见宋常在颤抖着手指,指着江书晚的身后道:
“那是什么?”
江书晚强作镇定,反问道:
“什么?”
宋常在跑到江书晚身边,左右查看,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明明看到一个影子嗖的一下划过,你没瞧见嘛?”
江书晚假装害怕,缩在宋常在身边,颤声道:
“姐姐,你不要吓人啊!哪有什么影子?就我和红绡两个在纳凉。”
宋常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啊,我明明看到了。”
江书晚瞧向她,只见对面宋常在的婢女初雪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见江书晚看她,她忙将手中篮子往身后一藏。
江书晚眼神极好,早就看到了篮子里的香火烛台等物。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假装不知,问道:
“天这么晚了,姐姐也是出来纳凉的嘛?”
宋常在被她突然问道,从自言自语中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放开了江书晚,走到初雪身边,用身子遮挡住初雪的半个身子,讪讪道:
“是啊,这天这么热,出来纳凉。”
“不对啊,姐姐的景仁宫离这里这么远,姐姐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宋常在呵呵地讪笑两声,
“晚膳吃得多了些,走得远了些。”
“哦。”
江书晚突然有些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道:
“姐姐,没事就不要往那边去了,听说那边不太平。当初李贵人的尸体就是从那边角楼拖出去的。姐姐,你知道吗?李贵人被砍了双手和双腿,做成了……哎……”
芷兰当日应江书晚的要求,去跟踪宋常在。她回来禀报说,李贵人尸体拖出去的时候,宋常在远远跟了一路,她还在角楼下烧了一夜的纸。
江书晚此刻这般一说,李贵人在拖车上那副恐怖的情状又浮现在了宋常在的眼前。她呀地尖叫了一声,眉头紧皱,怒道:
“人死如灯灭,妹妹你不要危言耸听!”
江书晚缩了缩肩膀,委屈极了,
“红绡,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我突然有些冷……怎么好像起风了……”
红绡上前搀扶住,低声道:
“主子,没起风啊?哦,今日是李贵人七七。”
江书晚突然佯装发火,在红绡身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个死丫头,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提前说。早知道,就算在屋子里热死闷死,我也不会出门了。快走,走!”
说着也不跟宋常在打招呼,拔腿就跑。
宋常在站在浮碧亭外的三岔路口,望着江书晚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也感觉后背发凉,阴风阵阵。
初雪紧紧捏着那篮子挡在胸前,肩膀缩成了一团。
“主子……刚才看到的影子……该不会是……是……那个吧?”
“闭嘴!”
宋常在只觉全身汗毛倒立,她这些日子夜夜做噩梦,梦见李贵人没手没脚飘在空中,七窍流血像是在找什么?找什么?
她挺了挺腰杆强壮镇定,声音却抖成了筛子,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就算成了……那个……也不该来……找我!”
话还没说完,已经脚不点地的冲着景仁宫跑去。
次日请安,宋常在告假,初雪来报,说她昨日半夜起了高烧,到天亮时分才睡着。
皇后娘娘问明了缘由,气得直拍凤椅。
“荒谬!子曰不怪力乱神!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子虚乌有的事情,莫要再胡说八道。”
宁妃也哼了一声,拿着帕子擦了一头热汗,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
“景仁宫佛气那么重,她有什么好怕的。珍妃日日吃斋念佛,佛光普照,什么牛鬼蛇神都靠近不了景仁宫!”
吉嫔打着扇子,哈着气嘻嘻道:
“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珍妃那是亏心事做多了,自求多福还来不及。这个,哪里有心思求菩萨保佑宋常在呀!”
宁妃道:
“你这话说得在理。呵呵!要怕也是皇贵妃怕!”
“这个,宁妃姐姐不知道,这鬼呀也怕戾气重的。延禧宫她不敢去,只能吓吓小虾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唱着双簧。
江书晚突然觉得,少了李贵人和柳贵人,这请安成了宁妃和吉嫔二人独角戏,瞧着也怪乏味的。
正想着,小仙女惠嫔突然说话了,
“皇后娘娘,嫔妾这里有一卷金刚经,不如让众姐妹拿去抄录一番?”
金刚经素来用于驱鬼镇鬼,惠嫔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微微有变。
皇后却是面色一沉,拍了拍凤椅,怒道:
“她们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什么鬼啊怪的,再有人胡言乱语,小心本宫罚你们去内廷司扫地牢!”
众人唬了一跳,纷纷闭嘴。
宁妃讪讪的道:
“皇后娘娘,臣妾们这一个多月老实本分的,您别老是罚啊罚的。要罚也是罚延禧宫的那位。”
吉嫔马上接话,
“这个,就是!往日里,皇上还会去看看淑妃姐姐,如今却是连重华宫都不去了。皇上这样,可叫嫔妾们怎么活啊?”
皇后面有愠色,皇上本就禁欲寡欢,这后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皇上每每借着由头能避就避。好在,皇上对自己还留有几分薄面,每月初一十五都不曾落下。可这一个多月,皇上连她这里也不来了。
“好了,本宫会提醒皇上的。皇贵妃诞下皇子,功在社稷。你们没什么事情,就帮衬着照顾照顾四皇子,皇上自会感念你们的。”
众人闻言,讪讪地跪安出了永和宫。
一出宫门,赵常在就扒拉着惠嫔道:
“好姐姐,你那金刚经赏妹妹抄一抄可好?”
惠嫔咪了一眼,吹了一口仙气,轻飘飘地转身,
“那就来吧。”
赵常在很狗腿地跟着走了。
江书晚和红绡才走出一丈远,留月就笑盈盈地上前,冲着江书晚很是客气地行了一礼,道:
“江小主,皇贵妃娘娘有请。”
江书晚和红绡暗中对视一眼,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