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江书晚入宫一个月。
这一天也是三皇子的忌日。
早上江书晚去正殿请安的时候,淑妃闭门不见。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生机的重华宫,这一日又陷入了悲凉的气息中。
江书晚带着红绡独自去永和宫请安。
“清冷小仙女”孙贵人晋了位份,赐号惠,如今成了惠嫔。李赵柳宋四人也都先后侍了寝,只是位份没变。
皇后一贯的老好人,永远都是温柔的笑哈哈。
郑贵妃自新人请安那日出现后就不来了。
宁妃被江书晚送了个外号“宁怼怼”,不管好事坏事大事小事,她都不忘怼上几句。吉嫔是她的忠实狗腿,每次说话都要“这个来,这个去”。
还有一位不爱讲话却爱打瞌睡的顺妃,外号“瞌睡虫”。就算皇后娘娘特意问她意见,她闭着眼睛默默地点点头已是最大的敬意。
淑妃和小仙女惠嫔一左一右,犹如两座冰山,每日不知在何处神游,偶尔插上两句嘴,主打一个噎死宁妃不偿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珍妃,她吃斋念佛闭门不出,一个月告假六次,一次告假五天。
后宫嫔妃二十几人每日热热闹闹,像开小型研讨会。而江书晚却和其余几位入宫较早却门第不高、又不得宠的答应们一般成了隐形人。
一开始,李常在还带头欺负欺负她,嘲笑嘲笑她。可日子久了,见她每日木木呆呆的也没什么乐趣。甚至到后来,瞧她的眼神还都带点可怜。
只因皇上也好似忘记她这号人了,自她病好后从没翻过她的牌子。
大家自然而然的也就将她遗忘在角落,不再理会。
她每日上班点卯一般,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只消站一站,倒也安生。
从永和宫点卯回来,江书晚就躲回了渺影居。
入夜时分,数十盏孔明灯被搬到重华宫正殿前的空地,她又招呼了红绡、长乐、锦心和一众宫女将灯一一燃起。
孔明灯在夜幕中,犹如点点星光,缓缓从重华宫的重重红墙之中升起,升入空中。
长乐双掌合十,对着天上高声喊道:
“轩儿,这是江姐姐和我给你扎的孔明灯,你在天上可瞧见了?可还喜欢?”
寝宫中,淑妃早已泪流满面。
她和皇上相识于微时。皇上还是齐王的时候,受尽欺辱。每次她入宫拜见姑母刘妃的时候,都能在刘妃的宫门外瞧见齐王。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有一次她朝齐王挥手示意,齐王却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冲她傻笑。
就是那一抹旭日和风般的傻笑,让她彻底动了心。
父亲和姑母都瞧不上齐王,不但瞧不上,还带点鄙夷。
可她却瞧着齐王为人憨厚老实,又对她情深意重。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是难得的端方君子。
嫁入齐王府的那日,漫天星光灿烂,正如此刻。
“轩儿,母妃对不起你。”
淑妃手中握着一只布老虎,那是轩儿最喜欢的玩具。她来回抚摸了两下,不舍得关进了箱子。
承乾宫正殿前,李佑望着从北面飘来的点点星光出神。
在齐王府的时候,他曾亲自教过淑妃扎灯。
她却手笨的很,不是被竹子扎了手,就是将纸扯破了洞,惹得福临、宫嬷嬷和锦心一通嘲笑。
回了房间,还包着眼泪扁着嘴要他在灯下挑刺。
“一晃五年过去了。”
李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身边福临识趣地说道:
“皇上,今日是三皇子的忌日。想必淑妃娘娘心里不好受。”
“终究,是我欠她一条命。走,去重华宫瞧瞧。”
“是!”
福临忙不迭地招呼步辇过来。
淑妃已经紧闭宫门快一年了。皇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重华宫门口晃一圈,可每次都是吃闭门羹。
前不久,听皇后娘娘说,淑妃终于出了宫门了。皇上还高兴了片刻,可皇后娘娘却又说,淑妃仍不愿见皇上。福临就瞧着皇上的笑意慢慢凝固在脸上,变成了苦涩。
但愿,今日能扣开重华宫的大门吧。
重华宫的大门今日不用扣,它就那样大大方方的敞开着。
李佑才下了步辇,就听到院中传来长乐的嬉笑声。
“母妃,你这样不对,江姐姐说了,要用手指压住再往上糊纸。呀,母妃,你又戳破了一盏!”
淑妃柔柔淡淡的声音传来:
“母妃还是不会。长乐给母妃做一个好不好?”
“母妃真笨。还是江姐姐厉害。母妃,你瞧长乐的,长乐定做一个美美的灯,让它飘到天上去陪轩儿。”
李佑跨入重华宫,只见院中胡乱堆着好些扎坏了的孔明灯,一个削肩细腰的女子背对着宫门,和长乐一同正抬着手指嗤笑淑妃。
淑妃一脸歉意,温柔地向她们道着歉。
身边一众宫女内侍伺候一旁,糊纸的糊纸,编竹的编竹,忙得不亦乐乎。
此情此景瞧得福临心中感概,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李佑收敛了心神,几步上前,
“长乐,父皇才是扎灯的高手。你母妃可曾与你说过啊?”
长乐闻言回过头,欢呼一声雀跃而来,窜天猴一般窜上李佑的怀抱,搂着他的脖子就问:
“父皇!你说的可是真的?”
院子里稀里哗啦瞬间跪作了一团,山呼万岁。
李佑圈着长乐在怀中,很是自来熟的屁颠屁颠走到淑妃身边坐下,一边觑着眼睛瞧淑妃,一边道:
“那你不妨问问母妃,可是真的?”
长乐坐在萧瑟腿上,仰头拉着一边别过脸的淑妃,
“母妃?”
淑妃拗不过长乐,转头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微微点了点头。
李佑似是很高兴,摇着长乐道:
“母妃这么笨,父皇和长乐再教她一次怎么扎灯,好不好?”
“好!”
不知何时,院中众人已经悄悄退去。
江书晚回到渺影居,收拾卸妆上床睡觉。
红绡趴在床前,轻声问道:
“主子,淑妃娘娘不是不见皇上嘛?今日怎么又留下皇上了?”
江书晚笑着点了一下红绡的额头,
“她若是坚决不肯,皇上怎么留得下?”
“那淑妃娘娘之前……”
“之前是之前。从我们入宫那日开始,事情就变了。”
江书晚干脆爬起来,为红绡答疑解惑。
“之前她闭门不出一方面是因为伤心欲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长乐装病远离纷争。
可那日我们入宫,长乐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被宁妃听去了。宁妃是什么性子?你别看她处处模仿郑贵妃,但宁国公府和护国公府一向不对付。
宁妃有了郑贵妃这样的把柄,还不好好利用?”
红绡点点头,
“那这么说来,长乐岂不是很危险?”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淑妃已经失去了三皇子,逝者已矣,但长乐却不能有事。到了这一步,躲起来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为了保护长乐、为了给轩儿复仇,她不得不复宠。
第二日淑妃出了重华宫,明面上借着陪我请安的名义,实则是她从那时就已经做好了复宠的准备。可态度的转变是要有个过程的,不然岂不是太令人起疑?”
红绡道:“所以,主子你回来后对淑妃照顾入微,做好了抱大腿的准备?”
“我不过是知道皇上从前的一些秘事,顺势给淑妃锦上添花而已。皇上对轩儿的死有愧疚,对淑妃有愧疚,这份愧疚之情被淑妃利用的非常到位。”
“所以方才,淑妃才对皇上半推半就?”
“红绡,在这后宫中,没有恩宠寸步难行。淑妃能想明白,是整个重华宫的福气。当年我小娘若是有她一半通透,也不至于死得凄凉。
如今,大腿已经抱上了,接下来就要解决一下另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