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景缊看上去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儿,叫人对她根本恨不起来。
“赵嬷嬷,你在这儿看着嫣然。”
景缊伸手示意茜雪将她搀扶进屋,临走前特意叮嘱赵嬷嬷一遍,“别叫她有机会偷懒,毕竟当初是她自愿跪在这儿的,便是膝盖跪烂了也怨不得任何人,你说对吗?”
赵嬷嬷不敢不附和:“大姑娘说得对极了。”
“嬷嬷,你替我求个情好不好?……求您了,我不想跪在这儿,我不要跪……”
赵嬷嬷甩手打了她几巴掌,故意拔高些声音训斥说:“你个小贱蹄子,尽是满嘴说胡话!”
“你可怜她?”
景缊旁敲侧击地试探道。
“不,不是的……”茜雪低头否认。
景缊却要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说真话。”
大姑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不错,奴婢可怜她。”
“你在府里待的时间不短了,不曾见过一次死人吗?”
景缊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攥紧茜雪的胳膊,仿佛将她看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整个人好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偏说话叫人心惊胆战的。
“奴婢见过不止一次。”茜雪低着头回答,
闻言,景缊反倒开始纳闷儿了:“死人都不止见过一次了,怎的还会可怜别人呢?”
茜雪不敢轻举妄动,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大姑娘,您小心点门槛。”
怎料景缊的矛头倏忽对准了她:“倘若这时候我假装一不小心摔个跟头,你认为我的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呢?”
茜雪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谨慎回答:“奴婢认为大姑娘不舍得摔跟头。毕竟这个孩子在您肚子里待的时间长了,您对他怎会没有丝毫感情呢?”
“你倒比寻常人更会说话。”
景缊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及至坐到床上才肯放开茜雪的手,“牢记谨言慎行四个字,关键时候或许能救你的命。无论如何,你得先有命活下来才有机会争取东西。”
话音刚落,茜雪的眼睛倏忽亮了一瞬,转眼间却又黯淡下去。
她还是别寄希望于大姑娘身上了。
“大姑娘,您还有何吩咐?”
“出去候着吧。”
“那嫣然……”
“叫她继续跪着也不太合适,便辛苦你搀她回去了。”
“多谢大姑娘网开一面。”
景缊冷笑一声,转而挥手示意茜雪出去。
茜雪听话照做。
随后,她朝赵嬷嬷递了个眼色。
赵嬷嬷好似蓦然松了口气儿,立马挥了挥手说:“行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茜雪立即上前搀扶嫣然。
没想到嫣然直接将大半个身子靠过来,咬着牙偏要逞强:“滚开……我才,才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给我老实点儿!”
好不容易熬过大姑娘这一关,但凡嫣然还剩点良心就该体谅她的难处,安分守己地当个哑巴也挺好。
“你的手腕怎么了?瞧着红了一圈儿,”费了半天功夫才勉强说服嫣然后,转过头赵嬷嬷又发现不对劲儿,“是不是大姑娘弄的?”
不过当着赵嬷嬷的面,茜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揭这个短,所以她故意表现得满不在乎:“不说这个,我和嫣然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径直带走嫣然。
一路上,嫣然三缄其口,仿佛被人灌了哑药一样。
及至推开门后,一眼看到自己的床榻上卧着母鸡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以及数不清的鸡毛时,她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小蹄子,我非要扒了你的皮!”
她的床榻何时变成鸡窝了!?
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
“事已至此,你干脆省点力气算了,”小心翼翼地避开母鸡和幼崽后,茜雪不由分说地便把嫣然丢到自己的床榻上,“毕竟现在你根本没力气动手打我一下,光是骂我几句也不够尽兴对不对?”
隔天,嫣然起来后,一双眼睛满是血丝地瞪着她。
茜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膝盖:“爬不起来就别勉强了,省得到时候你变成个残废。”
嫣然不由攥紧了拳头:“……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茜雪懒得搭理她,收拾齐整后便赶去正院。
半路上,恰好碰到个慌慌张张的丫鬟,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大姑娘应是打算带个人回去,可惜没几个人愿意跟她回去受罪,眼下正在冲大夫人发脾气呢,你自个儿小心点。”
茜雪不由得放慢些脚步,生平第一次不想要踏进正院。
然而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深吸一口气后,茜雪最终来到正院。
彼时,大夫人正忙着安抚景缊,一时半会儿理会不到旁人。
茜雪算侥幸躲过一劫。
偏偏景缊就是注意到她的存在:“茜雪,你来得正好。”
茜雪的心咯噔一下坠入谷底。
幸而大夫人及时出声制止说:“这时候管她做什么?你先顾好自己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不就是打算带个人回去嘛?我答应你就是了。”
闻言,景缊这才感到心满意足,不过片刻又皱起眉头:“旁人也就罢了,我想要带走茜雪成吗?”
大夫人闻言愣住:“……你偏挑她做什么?别闹了,我替你选个更好的人。”
景缊偏就固执己见:“反正我就看上她了。”
大夫人无语凝噎。
景缊则沾沾自喜道:“茜雪,你过来。”
茜雪硬着头皮走上前,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大夫人。
“你愿意跟我走吗?只需跟在我身边伺候就够了,其余的事情不用管。”
景缊顺手抛出一根橄榄枝儿,同时也算试探茜雪的态度。
选择离开,从而减少和二少爷见面的次数,以此方式减轻大夫人的怀疑;
选择留下,便要时刻活在大夫人的监视下面,一有风吹草动的就要想尽办法掩藏,从此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平心而论,两个选择皆是死路。
一边是大夫人,一边是大姑娘。
谁也得罪不起。
迫不得已的,茜雪只能采取装傻充愣的态度,借此打消景缊的念头,同时让大夫人对她放松些警惕:“……大姑娘身怀有孕,衣食住行皆要万分小心对待。奴婢做惯了粗活儿,恐怕应付不来这种事儿…,还望大姑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