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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舒远耐心的听他说完一切,眸底蕴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提他跟悠姨娘的过往。其实说实话,若细追究起来,是她爹不对,强迫皇上下旨赐婚,从此打乱了三个人的人生轨迹,陆沧洲和林茗悠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出现,他们两个没准真可以白头到老过完一辈子。

可从她的角度来讲,她已经知难而退了,并默许了陆沧洲的宠妾灭妻、默许了林茗悠的陷害,最终主动退出这段婚姻、并提出和离,因为当时……她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从出陆府大门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想过再回来,这四年哪怕独自抚养甜甜,遇到多少波折困苦,也从未找过陆沧洲。后面的再次相会纯属意外,可即便他不断示弱、讨好,她也没动和他破镜重圆的心思。躲避过、疏离过、排斥过,他还是锲而不舍的追上来。

然而他表现的越热烈,就越对比出他当年的残忍,让她觉得自己曾经所受的委屈就像个笑话,可以任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也逼着她渐渐生出了报复的心,是他以爱滋养,喂大了她心中的恶魔!

而今面对他的深情款款,她感动、却不心动,更不怕他、不讨厌他,只是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靠近。

牧舒远勉强挤出个微笑,试图安抚他焦躁的情绪,“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懂,当时看见林茗悠被你从楼上踹下去,我确实有点害怕,但现在已经好多了,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你别多想。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养好体力,因为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呢,比如安抚爹娘,还有悠姨娘的丧事。你我都是成年人了,在家庭和责任面前,夫妻间的情情爱爱必须要暂时放一放,等处理好这些事,其他的也就水到渠成了。”

陆沧洲看她神情松弛许多,态度也不弱刚才那样冷冰冰,心里总算舒服了点。远儿说的没错,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做呢,在她昏睡时,爹就派人来找过他一次,但她还没醒,他不放心离开,现在该是去面对的时候了。

后日就要上朝,马上就要紧锣密鼓准备离京之事,儿女私情,确实该暂时放到一边,远儿也跑不了,他们来日方长。

“好,我的远儿受了这样重的伤,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不叫甜甜过来闹你,你只管安心休养,我去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去见见爹,争取离京之前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当。”

“这样就对了”牧舒远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摸摸他脸,只摸到一手硬硬的胡茬,“下次收拾干净了再来见我,不然都不帅了。”

陆沧洲被她逗笑,故意用下巴去蹭她的脸,“现在就开始嫌弃我,等老了还了得?为夫不帅又怎么样,嗯?不帅远儿就不爱我了吗?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爱你什么?爱你朝三暮四?爱你翻脸不认人?

牧舒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猛然“哎呦”一声,叫的好不凄惨。

陆沧洲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吓白了一张脸,然后便紧张的搂着她上下仔细检查一番,“怎么了怎么了?是碰疼伤口了吗?”

该死!他忘记她手臂上有伤了!

“废话!都怪你!”她抱怨一句,一把推开他的脸,“真的好疼啊,快别闹我了,本夫人需要好好休息。”

“好、好,都怪为夫不谨慎,见你高兴就得意忘形了,远儿躺下好好休息。”

他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平躺好,还特意把一个软枕护在她胳膊旁边,最后又替她掖好被子。

“今晚你好好睡,我就不来打扰你了,巧心、张椿会留下来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千万不许一个人去做,记得叫她们,还有……药要按时吃,可能会有一点点苦,我会让人准备好蜜饯,你……”

“你好啰嗦”牧舒远闭起眼睛“我好困,你不要打扰我了。”

“嗯。”

陆沧洲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恋恋不舍看她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她呼吸均匀了,才迈着发麻的腿慢慢离开卧房。

待听到门合上的瞬间,牧舒远立即睁开眼睛,听他好像在外面又吩咐了几句什么,才彻底离开。

“巧心,进来帮我把油灯吹了。”她在里面喊。

巧心进来,又倒满一杯水放在她床头,就在要转身去熄灯的时候,却被牧舒远一把薅住袖口,然后冲她勾勾手指。

她赶紧贴过去,牧舒远便就着她耳边问,“悠姨娘真的死了?”

巧心点点头,又用手比划,“祠堂前面的血迹,小厮整整用了几十桶水才清理干净,现在悠姨娘尸体在后院一个空屋停着。”

牧舒远心里一阵翻腾,稳了稳神才继续问,“荷叶呢?”

“被扔在了悠姨娘棺材旁边,没有大夫去看,估计也活不过今晚了。”

荷叶其实罪不至死,但她明白陆沧洲的心理,她不死不足以服众,所以只能扔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甜甜呢?真的好吗?”

巧心再点头,“醒了后也闹着要找您,但侯爷抽空抱着哄了会儿,小姐最乖巧,马上就不闹了,跟着老侯爷和夫人去了他们院里。”

“好”牧舒远甚感窝心,接着又把音调降低了些,“一会儿我把张椿支走,你悄悄去找伟坤,让他明日一早便来找我。”

等张椿进来后,牧舒远马上装着昏昏欲睡的模样道,“明日你和张林替我办件差事可好?”

“夫人尽管吩咐”张椿马上毕恭毕敬的道。

“好,今晚你就回去休息吧,让巧心留下守夜即可,然后等我传令再过来。”

“是!”张椿吹灭灯后离开了。

待屋里就剩下牧舒远自己,她又熬了大约一刻钟,才挣扎着悄悄坐起来,脚步虚浮的走到桌旁,借着月光研好磨,提笔蘸蘸墨汁,在宣纸上剪短的写下一行小字——元月十七,焦昌集。

等墨迹干透,便把纸条卷好,妥善塞进袖口。

如果没有猜错,陆沧洲不出半月后就会出发,她也必须赶在第一场夏牧之前回去,不然大地开冻,路过沼泽地实在太过危险。时间紧迫,而今又因为身负重伤,很多事情都不能亲自去做,她需要几个帮手。

而张林张椿势必不能带走了,就算他们嘴上说的再好听,骨子里还是陆沧洲的人,所以得找个理由把他们留在这。

她回到床上,身体和心灵的疲乏双重来袭,不着片刻她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