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支走了魏家兄弟后,张义终于找到胡理,把那包偷来的草药交给对方。
“老胡,你看看这副药是干什么的。”
胡理满脸疑惑的接过药包,先把里面的草药一一做了甄别,这才眉头蹙起陷入沉思。
张义也不催促,只坐在旁边耐心等待。
良久,胡理突然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怎么说?”张义连忙看向对方。
“东翁,学生倒是知道一个方子,名曰《还少散》。据传说是道家文昌帝君在飞升之时,给家人留下的方子。据说服用此方,五日有力,十日眼明,半月筋骨盛,二十日精神奕,一月夜思饮,平补性温,百无所忌,久服牢齿,身轻目明难老,百病俱除。”
胡理根据记忆,将药效背诵一遍。
张义眨了眨眼睛,听对方这意思,这副方子还真是治病的。不仅如此,似乎还有着滋养身体的功效。
“老胡,你再看看,可别看错了。”
“啊?哦,哦。容学生再看看,再看看。”
胡理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思,又仔仔细细把每种药材拿在眼前打量。
一盏茶后,他终于放下最后一种药材,对张义笃定说道:“东翁,这就是还少散无疑了。”
张义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见鬼了吗?难道,之前自己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
“东翁,怎么了?”胡理等了半天,不见张义说话,就主动开口询问。
张义思忖片刻,就把心中猜想,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临了,这才说道:“老胡,你也给分析分析。到底是我判断错了,还是其中有什么隐秘是我没发现的。”
胡理闻言,点了点头:“容学生想想,容学生想想。”
说完,他就倒背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的来到桌前,在药包里来回翻弄。
张义索性顺势坐下,静静等待对方给出结果。
足足过了半炷香,胡理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几步来到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包药材。
片刻后,胡理脸上一喜,抬头看向张义:“东翁,假如那人真起了歹心,想害什么人的话,这些药材倒也足够了。”
“哦?怎么说?”张义双眼紧盯对方。
“东翁,凡是行医开方,都讲究一个君臣佐使。针对病因或主症的主要药物为君,辅助主药发挥作用的药物为臣,治疗兼症或消除主药副作用的药物为佐,引药直达病所或起调和诸药作用的药物为使。”
说到用药,胡理侃侃而谈。
张义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胡理拿起其中两味药材:“东翁,这两味就是君药,有滋肾补脾之效。可如果将用量调换一下。”
说着,他又指了下另外几种药材:“如果把这四味药材的剂量增大,继而反客为主,当做君药使用。您说会怎么样?”
张义虽然不懂药理药效,不过也从对方话语里听出一些端倪。
好在胡理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主动介绍:“会透支病人元阳!这也应了刚才您说的,那位用过药以后,龙精虎猛,仿佛年轻了不止二十岁。可等药劲一过,就会变得萎靡不振。”
“靠!”张义听了对方分析,惊的长身而起。
他又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一遍,熬药的当天,似乎有几味药用量极大,足足是其他药材的一倍不止。
没藏讹庞还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啊,害怕自己的计策败露,不选择改变配方,而是在添减用量上下功夫。而且,送进宫里的都是药粉,其中的用量根本无从分辨。这样,就算事情败露,他也可保安稳无忧。
念及此处,张义不禁感慨万千,不愧是史书留名的人物,真是把事情算计到骨子里了。
“那老胡,既然你说能透支元阳。那你给说说,病人需要服用多长时间,才会……。”
说到这里,张义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胡理闻言,脸上泛起一丝无奈:“东翁,这就不好说了。每个人的身体不同,年轻力壮的和体衰年老的用药反应会差很多。这个……,学生实在办不到。”
张义点了点头:“倒是我一时心急了。”
尽管如此,他已经对结果非常满意了,只要知道没藏讹庞真的在害李元昊,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对方啥时候会死,只需自己时常关注朝廷局势,总会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随即,把守在门口的小三子说道:“魏哥,你们回来了?”
张义连忙向胡理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把药收起来。
此时,魏海的声音响起:“是三兄弟啊,老爷呢?”
“哦,正跟胡师爷谈事呢。”
小三子的话音刚落,张义已经把房门打开。
魏家兄弟连忙施礼:“老爷!”
张义应了一声,就带二人去了花园。
等他刚走进凉亭,就低声问道:“约到人了吗?”
“约好了,明天一早,他会遣人过来下帖。用拜见县尊的名义,中午在松鹤楼摆下酒席。”
“我知道了,明天你俩跟我一起去。”
“是。”
翌日中午,张义一行人如约来到松鹤楼。
酒楼掌柜对于这位能大驾光临,表现的极为重视。不仅亲自把他领到二楼雅间,还特意交代厨子务必拿出平生最好的手艺。
张义好不容易打发了对方,等房间里只剩他和萧九的时候,这才相互行礼。
“九哥,你怎么亲自跑来了,多大点事啊,随便遣人送个口信就行了。”
说着,张义就拿起酒壶,要给对方满上。
萧九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在老爷和寿喜眼中的份量,连忙抢过酒壶,先给张义倒了一杯。
“不瞒兄弟,此事重大,老爷也是怕出了差错,才指派哥哥亲自跑上一趟。”
二人又寒暄几句,张义就试探活道:“九哥,当兄弟的想跟你打个商量,我家那位,能不能别着急领回去。”
不等对方说话,他已经继续说道:“九哥,兄弟也不瞒你。我有家室的这件事,已经传的尽人皆知。”
说到这里,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国相没藏讹庞的侄子就在夏州,他还说过两天来家里坐坐呢。这要是没见到我夫人,恐怕会引起警觉。”
“这个……。哥哥做不了主啊。”
“没事,回头我手写一封密信,您给带回去即可,决不能让九哥难做。”
“那……,那好吧。”
“多谢九哥了,做兄弟敬你一杯!”
一杯酒饮下,萧九才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兄弟,临行前,寿公公让我给你带句话。说那位要死的事情,你还得抓紧盯着,最好能有个大概日子。”
张义听了对方讲述,一个劲的咧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边才吃了一个瘪,你就来问我具体日子。
不过,他也没有告诉萧九的意思,只是点头应是。心里打定主意,在密信里把胡理做出的判断,原原本本告知寿喜。
就在各方都关注李元昊死期的时候,皇城大内的丞禄也来到了皇城守备衙门。
“干爹!”拓跋涛绕过书案起身相迎。
丞禄闻言,眉头皱了一下,也懒得教训对方,点了下头就来到桌旁坐下。
拓跋涛亲自端上茶水,又把旁人都哄了出去。
丞禄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轻声吩咐:“你负责的是整个皇城守备,别没事就坐在值房里,也去下面巡视巡视。真若是出了差错,你担待的起吗?”
“是,干爹教训的极是。一会儿,孩儿就带人出去巡视城防。”拓跋涛连忙躬身施礼。
正在这时,一名小校在门外朗声禀报:“报!将军,太医局戚太医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入宫为娘娘诊病。”
拓跋涛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讨好干爹,以稳住现在位置,哪有闲暇心思理会那些。随便说了几句,就把门外那人打发了。
丞禄倒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戚太医?上次咱家过来,他也是入宫给娘娘诊病吧。娘娘得的什么病?”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老糊涂了。这种事情,问一个守备将军作甚。
丞禄思忖片刻,就把守在门外的贴身小太监叫了进来。
“你去御膳房……。”
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住了。随即,改口说道:“你去太医局问问,娘娘究竟得的什么病,日常膳食有什么需要忌口的没有?”
等小太监远去,丞禄才轻声吩咐:“去拿入城册子来。”
稍后,丞禄就把入宫的登记册打开,一页页在里面翻找,同时出言询问:“戚太医每次入宫,可搜检过吗?”
“搜检的。都是按照干爹之前的意思,每一个进宫的,无论官职大小,都会仔细搜检。”拓跋涛老实回答。
只是他没发现,丞禄此时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倒不是拓跋涛回答的有什么不妥,而是丞禄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些东西。
“这个戚太医三天就入宫一次?”
拓跋涛闻言,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孩儿也没算过,反正经常听到他请求入宫的禀报。”
丞禄心里连连责怪自己,娘娘得了重病居然自己还不知情。这对于他这个宫中大总管来说,简直是不可原谅的。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刚才离开的小太监就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
“讲 !”丞禄温言吩咐。
小太监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和一旁的拓跋涛,见老祖没有驱赶对方的意思,这才轻声禀报。
“老祖,孙儿问过秦提举了,他说听戚太医讲,娘娘是偶感风寒。”
“什么?”
丞禄诧异看着对方,连忙追问:“只是偶感风寒吗?”
“回老祖的话,太医院秦提举是这么说的。”小太监说完,就退到了一旁。
丞禄面露疑惑:“偶感风寒?一个风寒需要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吗?”
这句话,没人回答,也没人敢回答。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丞禄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干脆再次翻开那本登记册,逐字逐句清点了一遍。赫然发现,戚太医前前后后入宫四次,时间跨度整整九天。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事。难道娘娘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偶感风寒只是一个借口?
念及至此,丞禄也有些坐不住了。
现如今,主子整日里浑浑噩噩。要是娘娘再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他慌忙掏出随身腰牌,把小太监叫到身边。
“宝儿,去宫里的御药局问问,那个戚太医可曾留下药方。要是有的话,给老祖抄写一份回来。”
“是,孙儿这就去办!”小太监接过腰牌,转身就出了房间。
“慢着!”
小太监刚要离开房间,身后就响起丞禄的声音。
“老祖。”
“此事只可让李医正一人知晓。若是走漏了风声,当心你这条小命!”
“是。老祖!孙儿绝不敢声张。”
丞禄这才挥了下手,示意小太监可以离开。
等小太监的背影消失,他这才斜倚在桌旁,手捏眉心想着心事。
一旁的拓跋涛见此,连忙给对方换了一杯热茶,也不敢打扰,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这次小太监用时更短,只是盏茶时间就跑了回来。
丞禄看对方变颜变色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强忍心中慌乱:“说,怎么回事?”
小太监斜瞥了拓跋涛一眼,趴在丞禄耳朵旁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老祖,问过了。李医正说,娘娘近些时日,从未在御药局抓过方子。”
“什么?!”
丞禄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眼睛一眨不眨的的盯着小太监,似乎在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假。
小太监见此,只能强忍着心中恐惧,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良久,丞禄才从震惊中醒来,眼珠转了又转,在小太监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一旁的拓跋涛就算再傻,也看出一丝不对。他有心上前询问几句,可看见干爹那张阴沉的脸,又有些迟疑。
小太监这次出去的时间比较长,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跑进房间。
回到房间,他就关上房门,下意识看了眼拓跋涛,这才趴在丞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禀报:“老祖,孙儿已经打听过了,娘娘前天和昨天曾带着皇子去了后花园。据说一路上有说有笑,看不出有什么不适。”
丞禄听了对方的禀报,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做响。
“还有吗?”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只听小太监继续说道:“孙儿已经问过在娘娘寝宫附近洒扫的内侍。照他们说,从未闻到过附近有药味。”
此时的丞禄,一张老脸阴沉的几乎可以挤出水来。
“好!好的很啊!一个个的能耐都大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