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湖岛,微子山只在夜色中留下影影绰绰的一道轮廓。
待到四人行至上山的山道口时,已是黑夜。
按着山庄的规矩,这山道沿途的石台都有巡夜的族人照看灯火。
四人驻足在石阶之前,望着漆黑的山道,苏似伊和柴珏已经认定山庄里出了变故。
而在颜轻雪更是敏感,山风凌冽,即使天气寒凉,气味难以散开,可哪怕是一点点血腥味逃不过她的鼻子。
颜轻雪跟在胡越身侧,提醒道:“小心点,这山上死了不少人。这动静,像是灭门了。还是等天亮稳妥些......”
没等她还说完,苏似伊厉声道:“这是我自家的事,你俩要怕死,就别跟来。我要上山,给我解穴!”
颜轻雪没给答复,只是望了一眼身侧胡越。
“苏姑娘,我要真打算退缩,刚刚在船上就开口了。”
见胡越开口,颜轻雪也没意见双指连点,解开了苏似伊身上的要穴。
而苏似伊顾不上解穴后的气血淤塞,催动气劲,拉起柴珏沿着山道直奔而上。
“要出事。”
颜轻雪轻叹,走到这儿就是再迟钝也该瞧出端倪了。
“这情况,任谁都劝不住这两人的。”
胡越并未多做怨怼,眼下的情况一如自己在稠州时的遭遇,深有体会。
他也只能迈开了步伐,径直跟了上去:“眼下抱团行动总比分散来的安全。真要有危险,总不能看着这二人送死。”
颜轻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紧随其后:“恩,听你的。”
......
柴珏提着的灯笼照亮了昏暗的山道,这一路蒙上夜色的景象于他而言一如往常的熟悉,可始终无法掩盖心中的不安。
临到了山庄正门,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站在这儿,隔着十余丈的距离也能感受浓厚的血腥味从那朱门之间的缝隙中透出。
望着夜色中被火光照亮的那用金粉誊写的「剑柳」二字正气凛然,不安和恐惧在他们二人的心头交织。
而胡越和颜轻雪,一个刚学的的「听风」,一个从小受无心楼的磨炼,二人五识更为敏锐,甚至能听到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胡越压着嗓子,提醒道:“里面有人!”
而这些声响在颜轻雪的耳中更为清晰:“不止一个,这脚步声板正生硬......不像是活人。”
苏似伊眼中,怒意早已被点燃,腰间长剑已然出鞘。
“苏姑娘,冷静点。”
胡越的劝说毫无意义,黑夜中剑光闪过。
一声巨响过后,山庄那厚重的大门便只剩下了半边。
看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进大门,他也只能在心中暗骂。
“轻雪,你上墙,先藏在暗处。”
“行!”
颜轻雪自是心领神会,身影倏然消失。
夜风中,胡越轻叹一声,只得默默拔刀。
......
山庄前院内,稚童坐在尸堆之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弦月,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
尸堆旁,那足有二丈宽的鱼池之中此刻注满鲜血,正中浮起一具面无血色的尸体,心口的骨肉已被剜去,一颗大小与本主体型明显不符的心脏被安置在那躯壳之中。
道人立在池前,黑白拂尘随着气劲散出在他的手中无风自动。
鱼池之内,鲜血浪涌,一沉一浮之间,池中的血液正逆流而上,缓缓注入那具本已惨白的尸体。
渐渐地,那具尸体的肌肤之上血色开始充盈,直到血池的深度不再沉降,涌动的鲜血才逐渐平息。
道人甩动拂尘,几根细如发丝的兽毛在气劲的支撑下绷得笔直,刺入那恢复了血色的尸体。
霎时,拂尘一抖,气劲涌动,道人那颤抖的双唇中传出轻喝一声。
“起!”
眼看着那具尸体缓缓从血池中爬出,浑浊的一双眼眸望着道人那诡异的面具,浑浑噩噩之间唇齿微动,却始终没有出声。
稚童一脸失落道:“哥哥,又失败了?”
“别急!”
道人此刻冷汗直流,自己花了这么大功夫,要是打了水漂可真就叫个郁闷,心下难免有些急躁。
“父亲!”
山庄大门的一声巨响,远远看着血池中爬出的熟悉身影,苏似伊的顿时红了眼。
而那凄厉的二字传入苏攀的耳中,颤动的身体带着咽喉发出了声音,竭尽全力喊出了两个字。
“快......走!”
可道人似乎丝毫不在意那来者的愤怒,眼神中的喜悦透露出一丝丝癫狂。
原来如此!原来得用血亲方能成!
而一旁的稚童更是站在尸堆之上欢呼雀跃,高呼着:“哥哥!成了!哥哥!成了!”
看着自己父亲如今这副不生不死的模样,苏似伊哪还听得见他人言语,长剑破风,一点寒芒如飞星逐月,直刺向站在自己父亲身旁的那道诡异人影。
道人手中拂尘一抖,一根细丝如飞针一般刺入苏攀的后脑,原先颤抖的身躯骤然停止,而后拔剑挡下了苏似伊那飞来一剑。
“你做了什么!”
见到面无血色的苏攀挡在自己的面前,苏似伊心中愤恨更盛。
道人眼中却只有癫狂的喜悦,自己为了试成这还魂之法已有数日未歇过,可眼下有人送上门,他还是想看看,这具躯壳的极限到底在哪。
催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劲,灌注在拂尘细丝之上。
苏攀手中的长剑也愈发凌厉,纵使苏似伊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可眼下却也只能拔剑相向。
而一旁的柴珏看到自己的母亲已经被挖开了心口,躺在尸堆中被那稚童踩在脚下,原先较之苏似伊还稍有克制的他也是不管不顾拔剑向着那白面稚童刺去。
“哥哥!我又有的玩了?”
“去吧,去吧。”
得到道人的应允,稚童的笑颜逐渐扭曲,回身一掌便向着柴珏拍去。
而当紧随二人进门的胡越觉察那稚童的手掌接触到自己「听风」的气罩之时,当即便意识到异状,全力催动《天涯行》连踏数步。
手中的「未明」裹着气劲,后发却先至,赶在柴珏之前劈在了那稚童的手掌之上。
运足了气劲的一掌将将挡下了这奔袭而来的一刀,稚童只觉双臂发麻,身子借力,怪叫着倒飞了出去。
而那满含暗劲的阴寒掌力沿着刀身传到胡越手上,同样迟滞了他的动作,不得不费力催动《六合诀》消解几分。
他心中不由得暗叹,这稚童这般年纪具有此等外功掌力,换做是季轩师兄怕是都做不到。
可在胡越勉强挡开这一掌后,柴珏出剑并未收手,紧随其后,直挺挺地刺在那稚童的小腹之上。
只见那剑尖犹如钉在钢板之上,哪怕有气劲支撑,长剑依旧寸进不得。
柴珏眼看着手中的长剑有弯曲之势,自知剑上的气劲难以为继,当即退走。
胡越眼角一颤,心下一惊:【这一稚童竟能有如此强横霸道的罡气护体!】
洛北立刻觉察到其中诡异之处:【呆子,护体的罡气和手掌灌出的劲力差距如此之大,显然不符合常理。】
【试着多用用「听风」,难道你就没觉察到什么异样?】
攻势稍停,得到洛北提示的胡越也是立刻觉察到那稚童身上的气势骤然减弱。
这护体的罡气很显然不是他自己身上的。
可这罡气从何而来?
胡越将目光瞥向一侧,苏似伊还在与那具名为苏攀的尸体缠斗。
她手中的剑虽凌厉依旧,招却犹豫不决。
偶有几招刺穿了苏攀的护体罡气,却也只是伤及皮毛。
黑洞洞的伤口上没有丝毫的鲜血流出,较之在宝林寺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死」字门门客,眼下的苏攀才是真的可以用「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来形容。
而那带着诡异面具的道人仍旧抱着手中的拂尘静静地站在血池旁,淡然地旁观着一切。
见着月光映照出墙檐上颜轻雪那矫健身影,胡越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左右晃了晃刀尖,示意先别动手。
眼下那道人还未动手,不知其实力深浅,有人躲在暗处,若实在无力对抗,起码还能作为后手在脱身时偷袭拖延片刻。
颜轻雪也是心领神会,手中的短剑也收敛锋芒。
而稚童拍了拍柴珏用剑尖在衣裳上划出的缺口,白皙的皮肤上渗出隐隐血珠,当即玩性大发。
“哥哥!这俩人好玩,我还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