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前段时日皇宫布防图丢失,如今京城处处戒烟,人怕是不好转移到瑞王府。”虞尚书语重心长。
萧开胤沉默良久。
老七在长白雪岭先是摔断了一条腿,一直得不到及时医治,导致走路一瘸一拐时常摔跤,另外一条腿也摔出了问题。
雪岭奇寒,他如今双腿已然出了大问题,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眼睛如今视物模糊,大有失明之势。
昔日如阳光般温暖美好的男儿,如今腿残眼盲。
“老七已经在城外,太医出不去,必须进城。倘若明日婚礼大办,途径此处,将老七混入队伍之中便可。烦劳虞尚书给老七一个最稳妥不过的身份,以防被人察觉……”萧开胤在纸上随手画了几笔,跟虞尚书仔细商议。
虞尚书点着头,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当天晚上,萧开胤叫来闫夺:“明日人多,安排好人手护好藏拙阁,莫让虞家人察觉,暂时不宜惹虞府不快。”
“王爷,倘若王妃主仆想出来转转……”
“不许,明日无论如何不许她们离开藏拙阁。姣姣怀胎八月,若是看到……待明日过后,我自会同她解释,你仔细交代,不许人在她跟前嚼舌根。”
“属下明白。”
萧开胤看他要走,又沉声道:“回来!明晚洞房时,你找个由头将本王从洞房唤走。”
他疲惫地揉揉眉心,想去看看江青姚,抬头看到已到中天的月亮,遂又作罢。
闫夺奇怪地瞄他两眼,并未多问:“好。”
萧开胤转身走回书房,打开刚才随手画的路线图,重新琢磨明日可能遇到的种种境况,以确保万无一失地将老七接回瑞王府。
翌日纳侧妃,仪式无比隆重,王府所有下人都道瑞王对即将进门的侧妃爱之入骨。
藏拙阁,闫夺离开王府前刻意来巡查一趟。
听到守门婆子边嗑瓜子边聊天,肃穆道:“让你们守门,不该多嘴的闭上嘴巴!王妃若有什么需要你们便去找张管家,藏拙阁里的人今日不得离开这道门。”
“是是,闫护卫,我们都记牢了。”
于是,当天晚上王妃腹部阵痛之际,梅香求爷爷告奶奶地想出去时,被守门婆子径直推了回去。
梅香没站稳,重重摔坐在地,痛得半晌起不来。
她哭着爬着跪下:“求求你们了,王妃快生了,你们快去找稳婆吧!”
“闹什么?王妃才八个月,怎得会今晚生?莫不是知道王爷今日纳侧妃,你们想出去作妖吧?”
“王爷说了,无论如何不能放你们出去作妖的!”
梅香怔了怔:“纳侧妃?怪道府里张灯结彩……不不,王妃真的快生了,与纳侧妃有何关系?求求你们了,王妃肚子很疼啊……”
她“咚咚”磕头,怕得要死。
她至今未嫁人,对生娃一事毫无经验。兰秀竹默都走了,她不放心留王妃一个人在这狼窝里生存,所以死也不肯嫁人,只一心想守着王妃平安诞下孩子。
她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想到这里,她磕头磕得更用力了。
守门婆子听得心惊胆颤的,讪讪道:“别磕了,你磕死了,可没人照顾王妃了。要生了是吧?我去找张管家。”
梅香磕得头晕脑胀,听到那句“你磕死了,可没人照顾王妃了”,脑子这才清醒。
她随便擦了擦额头上的破皮,等了半晌不见张管家过来,只好绝望地转身回去看看王妃的近况。
瑞王府另一头。
虞柔的嫁妆箱笼都被抬进了大库房。
萧开胤好不容易从宾客中脱身,急匆匆来到库房寻找老七。
打开一只大箱笼后,他这才看到视力明显出了问题的老七,老七听到他的声音,于昏暗中朝那个方向探出手:“四……哥?”
未语泪先流。
意气风发的年岁,他却胡子拉碴的,一头青丝乱糟糟的,身上穿的冬袍还是之前萧开胤想法子送过去的那一身,有些地方已经磨破露出里面的棉絮。
他整个人就那样蹲坐在箱笼里,试图撑着箱笼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萧开胤弯腰把他抱出来时,嗅到一股腐肉的气味,顿时严峻道:“一路上都没人帮你处理伤腿吗?”
老七干巴巴笑道:“四哥,不怪他们,这双腿没治了。长白雪岭寒冷,在那里腿上尚且烂得不明显,离京城近了,气候变暖,这腿上倒是没好肉了。”
萧开胤听他说完一长段话,才发现他的嗓子似乎都坏了。
滔天的愤怒在心头震荡。
萧开胤这一刻特别想弑君。
老七不过是说了一些旁人不敢说的实话,戳中了康武帝内心最大的不堪,他恼羞成怒之下便对老七如此不管不问。
老七说他残害手足便罢了,如今疑神疑鬼连自己儿子都残害——彼时萧开胤还在大狱里关押着。
如此种种,句句诛心,康武帝这才雷霆震怒。
萧开胤把他抱到密室后,把他亲自从民间找来的大夫也拽进了密室。听闻此大夫最为擅长除腐肉、治疗跌打损伤等病症。
另一头,藏拙阁的守门婆子转悠一圈没看到张管家,便随意溜达了一小圈又折回了藏拙阁,和另外几个婆子聊起王府里的热闹。
全然没将王妃即将生产一事放在心上,才八个月,定是想闹事罢了……
“王爷莫不是画错了?我瞧着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我。”江青姚盯着萧开胤画好的那幅奶娃娃,又是欢喜又是陌生。
萧开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萧聿怀已经走得没了影,这一世他腿脚健全,双目锃亮。
锃亮到如他一般,能发现江青姚的美好。
“怎得不像了?小娃娃头几个月每个月都变幻样子,这约莫是他三个月大的模样,待我画他四个月的。”萧开胤提笔蘸墨,再次熟稔地画起来。
江青姚怔怔地看他作画,忍不住呢喃:“我记得王爷以前不会画画。”
萧开胤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奶娃娃的小嘴顿时变成一块墨团。
“王爷!”江青姚轻斥。
萧开胤莞尔一笑:“我重新画,很快的。”
他以前确实不会作画,江青姚离开后没有留下一幅肖像,他很怕时日一久会忘了她的模样,也害怕孩子长大以后不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样,这才日以继夜地学画画。
这一画,便是许多年。
瑞王府的书房,难得如此岁月静好。
书房外,闫夺去而复返,眉间愁容拧成了“川”字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