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郊的岔路口后,往左是湖,往右是七星观。
萧开胤勒停了驰风:“月牙湖走哪条道?”
张德全问了路人后,指着左边那条道:“王爷,走这边。”
萧开胤骑在马背上未动,他看向右边那条道:“闫夺怎得还不回来?”
还是闫夺懂他,张德全到底是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弯。
张德全擦擦额角的汗水:“闫护卫不是办差去了吗?王爷忘了?”
萧开胤剜了他一眼,指着右边道:“本王看这条道更加宽敞,驰风喜欢走这条道。”
驰风喷着粗气,脑袋往左偏了偏。
最近走右边道的马车太多,草都被压没了,左边的草明显更肥美,驰风的大嘴做出咀嚼状,似乎想去吃两口。
萧开胤夹紧马肚子,扯着缰绳强行逼迫它往右扭头,马鞭一抽,不等张德全提醒就策马狂奔。
“王爷!”张德全急得直拍大腿,忙让车夫驱车追上去,“那边的路可不通月牙湖呀!”
萧开胤抵达七星观山脚时,听到妇人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那位女娘如此心诚,可将我们都比了去,我们不如重新跪拜上去吧。”
“这么多台阶,一路拜上去哪里受得住?我看那女娘年纪尚小,估计成亲没多久,定是在为她的新婚夫君祈福呢。”
“她不是和瑞王和离的前王妃吗?这么快又成亲了?”
萧开胤听到这些言语,大好的心情忽然间乌云密布。
江青姚来这里一路跪拜,为苏文和上香祈福?
他仰头望向绵延无尽的石头台阶,郁郁葱葱的树木遮住了他想看的那道倩影,也遮住了头顶的阳光。
他死死拽着缰绳,驰风不舒服得喷了几息,躁动地在原地蹦跃,想把马背上的主人摔下来。
不远处正在聊提案的妇人们吓一跳,纷纷上了自家马车分道扬镳。
萧开胤回神,翻身下马后摸摸马鬃将它安抚好,随意拴在一棵树上。
他垂眸看看自己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自嘲地笑笑,无比虔诚地开始往一叩三拜往上爬,举手抬足比江青姚的动作还规范讲究。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
萧开胤恍惚回到前世。
他和江青姚的孩子因为在娘胎里便被积火熏蒸,一出生便有哮症,还未出月子便高烧过一次,小脸紫红,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
那时候萧开胤除了在灵堂里发愣,便是在孩子身边发愣。
这是康武帝的第一个皇孙,康武帝很是重视,拨了两名太医驻守在瑞王府照看孩子。两个多月时,孩子忽发哮症,等他察觉时竟然感觉不到半点气息,太医署去了一半太医,他被关在门外团团转。
素来不信神佛之人,那一次跪在院子里默默求了各路神仙。
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江青姚临死前的憎恨,倘若保不住孩子,他便是死了都无颜去见她。
孩子最后到底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张德全提醒他要去还愿,他祈求了那么多神仙也不知道哪一个显了灵,便挨个寺庙、挨个道观地去还愿。
每一个,他都是如此一路从山脚跪拜进殿的。
赶上江青姚时,俩人都已经快到山顶的七星观了,江青姚瞥到他的身影后眼底闪过一抹烦躁。
萧开胤究竟想做什么?和离完还如此阴魂不散!
但萧开胤心无旁骛,虔诚地目不斜视,很快叩拜到她前面去了。
江青姚收起心神,继续虔诚祈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记得前世的状元并不叫苏文和。今生许多事情都已改变,也许她诚心求上一求,苏哥哥再努力努力,真的能高中状元呢?
她想,苏文和这一生太苦,他值得。
入殿拜完文曲星后,江青姚颤颤巍巍地被几个丫鬟扶了出来。她们三个没有全程拜,毕竟都倒下了可没法下山。
张德全笑着走到她们主仆跟前:“王爷有话跟四娘说。”
兰秀白了他一眼:“四娘说过,东西直接扔了便是。”
张德全拧眉:“兰秀姑娘误会了,王爷另有要事。”
江青姚侧眸看去,萧开胤站在山边栏杆旁,背影高大威武,鹞冠紫的直缀把他凌厉张扬的气势衬得柔和了几分。
她膝盖疼,慢吞吞走过去敷衍地行了礼。
萧开胤冷笑:“来给苏文和求状元?”
他眼下忽然有点怀疑江青姚没有重生,兴许她只是莫名梦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不然她怎会不知道状元压根不叫苏文和?
江青姚点点头:“自然是为苏哥哥求的。”
“叫得可真亲热。”萧开胤阴阳怪气地笑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白氏女一事,多谢。本王不是喜欢欠人情之人,住你家中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锦年藏得深,这种坏东西日后负心薄性起来,定会叫江家父女悔不当初。
钱程这东西之恶心,估计江源也能查得出。
不远处,一个丫鬟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匆匆瞥了她们一眼往殿内走去。
江青姚狐疑地展开那几张纸看,眼皮不由得跳了跳:“王爷未免多管闲事。”
她明白她爹的意图,但钱程一看就是浪荡之人,便是江源都不让她跟其接触;陈锦年也不过是搬进去那日见了一面,江源从不主动撮合。
萧开胤正欲说话,瑞王府的一个护卫喘着粗气跑至跟前:“王爷,闫护卫的飞鸽传书。”
萧开胤挑眉接过去,捏开蜡丸看清楚里面的寥寥数语后,忽然低头凑到江青姚耳边:“你的苏哥哥是个断袖,切莫被她骗婚。”
江青姚一把推开他,疏离道:“常思己过,莫谈人非。便是王爷,又有什么资格污辱苏哥哥?”
“四娘。”刚刚爬上七星观的苏文和听到江青姚的声音,笑着走近。
江青姚警惕地瞪萧开胤,低声道:“谣言止于智者,王爷不是长舌妇,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苏文和走近后恰好听到这一句,无波静水般的眸光闪动数下。
他和江青姚可谓心有灵犀,他前两日才跟钱程说过慎独之语,看来瑞王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江青姚却护着他。
心头泛起一丝甜意。
苏文和并未跟萧开胤动气,寻常作揖算作招呼。
江青姚曾经跟他说过: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心无旁骛,万事可破。
不管瑞王说过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江青姚眼中的他。
只要她不嫌弃不误会,便够了。
“苏哥哥怎么来了?”江青姚扭头看苏文和时,笑靥如花。
苏文和满眼都是她,笑着想摸摸头,想起这是在外面,便收了手。
他将手里三尺长的木棍递到她手边:“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