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姚还是第一次看到萧聿怀身着官服的模样,品阶没有萧开胤高,是一身明暗相间的绯色,腰间配了个银鱼袋。
萧聿怀比萧开胤小三岁,年方十七,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
他今日着一身绯色官服,眉目间褪了平日里的青涩稚嫩,一举一动都庄重严肃,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江青姚拾级而下,正要屈膝行礼,萧聿怀洞若观火地提前虚扶了一把:“四……四娘免礼。”
“七王爷今日……”
“我今日是水部官员,四娘不必客气。”萧聿怀耳根子发烫,离得近了,他又嗅到她身上的花香了。
很好闻,她就如同喝花蜜琼酿的女仙,身上总是沾染着各种清香宜人的花香。
但于理不合,君子当非礼勿嗅。
萧聿怀自觉龌龊,识趣地往后退开两步:“我今日奉命前来监督刑部查抄江家大房,迟了一步,叫他们误伤了五房,抱歉。”
他说话间一直垂着眸,抱拳躬身,态度诚恳。
江青姚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礼。
江源和她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萧聿怀又朝江源拱手:“江五爷,实在对不住,江家损毁之物且叫人誊抄一份名录,我会叫刑部双倍赔偿。”
江源看他目光纯净,没有半分算计,下意识想摆摆手说算了。
官差抄家多会中饱私囊,没想到他女儿刚和离,这些人就明目张胆地私到他家来了!今日若真不计较,日后只怕谁都来踩一脚。
江源这么一琢磨,便点了头叫人去清点。
萧聿怀又抬眸看了江青姚一眼后,这才不舍地背过身:“四娘放心,今日无人进过你家内宅。”
江源父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说江青姚是个和离妇,但适才那么多官差闯进来终究对江青姚的名声不好,虽然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可一旦传出去就会变味。
世人都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无论是否是事实。
江源拱手:“多谢七王爷。”
江青姚也点头致谢:“谢谢。”
“我要去监督隔壁大房了,江五爷清点好损毁之物,可差人送去隔壁。”萧聿怀按捺住心底的渴望,没再回头看江青姚,抬脚往外走去。
“七王爷请留步。”
萧聿怀激动得心头一颤。
他自嘲地笑笑,继续规规矩矩地背对着江青姚。
“此次抄家可是与大房买官一事有关?”
萧聿怀点头:“江青逸贿赂朝廷命官,为官期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如今被罚抄没家私,剃度出家。你们若是想帮……”
江青姚睨了江源一眼,见江源神色自然,这才安了心:“七王爷尽管秉公办事,我们如今与江海一家毫无关系。”
“知道了。”
萧聿怀大步离开时,在前厅碰到匆匆赶来的江三娘,只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便打算大步离开。
“王爷!”三娘鼓起勇气叫住他。
萧聿怀背对着她,这一次心中毫无波澜:“三娘请自重。”
江三娘臊红了脸,痴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王爷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一声谢谢,那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顿了顿,她怕萧聿怀不相信,又悲伤地送上祝福,“如今四娘已经和离,祝王爷得偿所愿。”
萧聿怀一阵难堪,四哥刚和离,还在苦海中沉溺,他却肖想……
他压住心底复杂的情绪,疏离道:“你僭越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三娘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三娘和七王爷认识?”江源跟出内宅便听到三娘在和七王爷说话,以免尴尬,只好在角落立了一会儿才出来。
江三娘也不知道江源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慌得不敢看他:“我爹在忙,我、我过来看一眼,五叔这边没事就太好了,我、我回去了。”
“二哥这个不靠谱的,外面乱糟糟的,怎得叫三娘一个小女娘跑来跑去?”江源看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
瑞王府。
萧开胤呆呆地坐在窗边的案几上,坐着江青姚曾经常坐的那张椅子,盯着桌上她常用的笔墨愣神。
“王爷,今日江家大房被查抄,刑部误入五房造成部分损毁。”
萧开胤猛地站起身,急于往外走,右边胸口却猛地一痛。
这两日情绪过激时,肺腑总是会扯着疼,府医说这是还未休养好的缘故。
闫夺急道:“王爷莫着急,五房无碍,七王爷负责监督抄家事宜,及时赶去五房训斥了那帮混账,还说会弹劾刑部,让刑部双倍赔偿。”
萧开胤点点头:“江家的人还没来运回嫁妆?”
闫夺摇头。
萧开胤摆摆手:“清点好装整好,本王过两日亲自送过去。”
他正要坐回那张紫檀木椅子,恍然看到桌脚躺着一只珥珰,他捡起来一看,是江青姚平日里戴的紫白相间的缠丝玛瑙珥珰,天然的水线环绕其间,色泽鲜亮明媚。
萧开胤盯着这个珥珰,眼前恍然浮现出前世的光景。
江青姚那双明媚的眼和缠丝玛瑙珥珰交叠。
“我珥珰怎么丢了一个,王爷快帮我找找吧。”江青姚拉着萧开胤的胳膊晃了晃,明媚又娇憨。
萧开胤哭笑不得地刮一下她的鼻头:“你少蹦两下便不会掉了,找不到便罢了,本王回头再给你买一对。”
她不悦地撅了嘴:“王爷第一次带我来赏花,我只是太开心了。这是爹爹送给阿娘的信物,我出生后阿娘便送给我了。”
余光里闪过一抹寒光,萧开胤拧眉一闪,不动声色地把她护进怀里。
怀里的娇人儿对周边的危险毫无所觉,再次蹲下身想细细找寻,伤心得轻轻啜泣。
萧开胤仔细观察周围的动向,却不时被她的抽泣声打搅,无奈道:“别哭了。”
江青姚诧异地抬起头,见他皱着脸不看自己,眼睛酸胀得更加厉害:“王爷厌烦我了?我只是……”
猎猎风声传来,萧开胤察觉潜伏在周边的刺客远不止一个,一把拽起江青姚就离开了海棠园。
江青姚难受地回头看向那片海棠:“王爷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的,能让我自己留下来找一会吗……”
“不行!”萧开胤无暇解释,步子又急又快,险些把江青姚拉得摔倒在地。
江青姚看他冷峻严肃,心头委屈不已,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珥珰在萧开胤手里轻轻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泽,闪进他的眼。
萧开胤骤然回神。
原来他家王妃初初嫁给他时,曾是那么鲜活灵动。
是他把她丢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