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鑫相信，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的人，必是大哥好友无疑，从小到大，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大哥，裴世安被老侯爷带大，讲的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那一套，打起人来可不心软。
加之小少爷后知后觉回想起来，这位大战密谍的女侠一口气杀了三人，有一个甚至直接被斩首。
内心颤抖了下，裴世鑫认怂得很快，刚才还不共戴天，这会已是都是一场误会，他只是想教李姐姐怎么吃牛肉火锅而已：“这肉啊切得极薄，涮上几息就能吃，一次下太多肉，久了容易煮老，影响口感。”
杨漓月恍然，难怪一盘盘鲜肉放了一桌不下锅。她点点头，一个眼神，裴少爷秒会意，拿起漏勺，放肉下锅。
叶繁出去一趟回来，就看到李家姐弟相对而坐，蘸酱吃肉好不痛快，堂堂侯府公子，钦封的县男，倒成了涮肉伺候的下人。
果然拳头才是硬道理啊！
感慨一声，叶繁走过去，朝女侠递去一身水蓝外袍：“家里都睡了，这是我没穿过的新衣，夜里凉，李姑娘披上吧。”
吃着肉的杨漓月转头看了眼，又回头吃肉，随口一声：“不必。”
叶繁也不强求，将衣服挂在椅背上：“那我放这，李姑娘若觉得冷可以披上。”
他见锅里的汤加过，桌上的肉已少了许多，想着初见李忆时少年撒开了吃的食量，目测少年的女侠姐姐也是不妨多让，索性去将那剩下的牛肉都切了端上桌，看着吃得腮帮鼓鼓的女侠，笑了笑道：“别吃太快，对肠胃不好，没人抢，肉管够。”
杨漓月怔了怔，她自小性格乖戾孤僻，沙场成名后常人敬她惧她更多，便是曾经两位合得来的两位表兄，也当她是男孩子，豪迈有余，印象中，似乎很久没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了。
“行了，我来吧，你也吃点。”叶繁接过受到压迫的裴小少爷的活，涮起肉来，说道：“刚你都没机会说，今个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裴世鑫经过一番情绪起伏后，倒是没那么心烦了，只语气还是落寞：“我表兄，今日到我家做管事了。”
叶繁随口一问：“你讨厌你表兄？”
“当然不是，你不懂。”裴世鑫怆然道：“我那位表兄很厉害的，我爷爷活着时都夸他根骨好，他跟着我大哥一起跟爷爷习武，立志将来定要做个将军。可惜，他和我哥一起上的战场，一样缕立战功，结果却伤了腿，军队不留残兵，虽有抚恤，养身子也花没了，还得养家，为了生计，他去给人当车夫，去做苦力，最后居然还去跛着脚去打黑拳！要不是他娘子警觉发现他一身伤奇怪，及早发现了。那黑拳老板还不放人，这要不是最后实在没辙求到我娘跟前了，以侯府名义把人要了回来，这若不然，以那黑心老板的手段，怕不是还得断个手脚才能出来。”
叶繁觉得稀奇：“你家亲戚还能混这么惨？”
“他娘和我娘是表亲，关系算不上多近。”裴世鑫道：“当然，表兄也是故意躲着侯府，他心气高，不想让人看见落魄样子。呵，只是人倒是救出来了，可那口心气也是彻底散了，曾也是横刀跃马的将士，如今为了生计在亲戚家里做管事，见着我了，还特么喊我少爷？”
裴少爷郁愤难平，发泄地猛灌几杯酒，再大吃口肉。那个表兄，小时候带他抓鱼捕鸟，虽多年未见，但裴世鑫心中对他可亲了，没想到一朝重逢，竟是物是人非。
杨漓月有些诧异这个纨绔少爷竟然还有这样的真性情。跟裴世安一起上的战场，敢情还是她征北大军中人，嗯，想起来了，裴世安确实有一阵子心情低落，说有个兄弟伤了腿，无法再留在军中。
武安公主坐镇中军，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军士，只是此刻耳闻伤残军士离开军营后生活得那般落魄，心情亦有些唏嘘烦闷，表现到身上就是吃肉的速度更快了。
叶繁感慨了句“世事无常啊”，脑筋忽地一动，略微思索了下开口：“裴少爷，把你表兄给我吧。”
裴世鑫没听懂：“啊？”
叶繁道：“如此人才，做管事可惜了，我这正需要一个懂得军纪严明的人来管事。”
裴世鑫“切”一声：“不还是管事？”
“他在裴府管花花草草，小厮丫鬟的有什么意思。”叶繁涮了波新肉，边说着：“来我这，管的可是国家机密，是跟军队息息相关的大事。”
他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杨漓月再度疑惑，她记得裴家少爷称呼此人为“叶东家”，既然是东家，应该就是商贾，一个生意人，言谈间居然大言不惭说需要个管事帮忙掌管军国大事？
关键她一个皇子弟弟闻言，居然不觉得惊奇，反倒严肃了几分神色。
另一个侯府出身的少爷，也不觉得他在说笑，反而骇然惊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开个工坊。”叶繁状若随意：“做兵器。”
言出，满座皆惊。
裴世鑫失声脱口而出：“你疯了！私造军械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叶繁抬起左手，右手隔着衣服，解开袖箭保险，一拍，机簧弹动，三根瞄准橱柜激射出去的细箭还没来得及与空气摩擦出声响，被一双横出的筷子猛然夹住，像出师未捷的战士，叮叮叮颓然落在地上。
杨漓月淡然收回手，仿佛只是随手拍落几只蚊子。
除了知道自家姐姐强悍武力的杨忆保持面不改色。裴世鑫看得瞠目结舌。叶繁也是触目惊心，持筷接飞箭，这武力值有点上天了吧？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啊！
“你停下！”见杨漓月一双筷子就要入锅，叶繁陡然回神，拦了下来，闪电般想起裴世鑫被扣在桌上的画面，飞快撤回手，笑得和颜悦色：“那箭上有麻药，女侠，还请换双筷子。哦不，女侠您把筷子给我，我给您拿双新的。”
杨漓月撇了撇嘴，似对淬药行为很是不屑，还是将筷子递过去。
叶繁给女侠换了双新筷，回忆了下：“方才说到哪来着？”
裴世鑫吐槽道：“说到你要造兵器造反。”
“别乱说话，造兵器而已，什么时候说要造反了。”叶繁解下袖中暗器往裴世鑫身上一丢：“做了个小东西，被你二姐夫盯上了。放心，你姐夫定然暗中监视全局，东西做出来，也会第一时间进献进京。对了，让你姐夫帮忙搞点火药来。”
既然被盯上了，索性就摊到明面上搞，还能借力调动资源。有机会悄悄地，他搞点灯下黑的小动作藏点底牌，也不是不行啊。
总比一直被大靖国安头子盯着束手束脚来得强。
木盒袖箭裴世鑫还没摸热，就被杨漓月一把夺了去，手上稍稍用力便把顶盒的木片拆了，露出里面精细的结构，其实算不得太过复杂，但没修过机械专业的杨漓月还是看得一头雾水。
叶繁笑道：“女侠要是喜欢，我做个新的给你。”
杨漓月率直道：“好。”
敢跟护龙卫指挥使谈生意，自然是不可能和造反扯上关系，但裴世鑫还是觉得私造军械这事有点大：“你认真的？”
“我可以不认真啊。”叶繁洒脱地一摊手：“你把事情跟你姐夫说说，看他认不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