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祥瑞,以一个后来人的夏侯献看来,不过漏洞百出的把戏。
当世的读书人其实也不傻,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但这种东西还是得有的。
也是苦了贾充费尽心思,还专门搞个谐音梗出来。
又过了数日,再一次传来祥瑞的消息。
说是位于梁国郏县龙陂的一座井中发现有?黄龙降世。
龙陂原名摩陂,因在太和七年摩陂井中出现青龙,曹叡亲自去观龙而后改名为龙陂,同时年号也改为“青龙”。
而今又一次出现黄龙,便有大臣上表,欲为天子改年号以回应上苍的恩赐。
这哪里是要给曹启改年号....
年号的事情自然是被梁王否了,但在大臣上表后,郭太后便下诏,令重臣持节前去龙陂祭真龙。
随着时间的发酵,凉州、冀州、扬州、荆襄等地纷纷称发现了祥瑞。
这种事情夏侯献不能过度表态,但也不阻止。
好在郭太后很是乖巧,知道这时候该做些什么,纷纷嘉奖各地官员。
而与此同时,夏侯献有更关紧的事情要做。
他心里十分清楚,上位前的诸多事宜定然是要提前谈好的,否则人家扶你上去了,结果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
对于不在核心圈层的士族来说,他们不能左右结果,只能捏着鼻子随波逐流。
而对于挤进核心圈层的士族、宗室成员来说,他们便敢于有所求。
夏侯献明白自己最根本的底牌是宗室。
正始辅政以来他每每出征时,宗室或是出人出力,或是安定后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或许曹宇、秦朗、曹爽等人的才能并不突出,但扪心自问这些年他们没有给自己拖过后腿。
做人不能忘本,他们鼎力支持自己这么多年,理应有所回报。
这日,燕王曹宇、大将军秦朗、卫将军曹爽等人受邀前来相国府。
瑟声悠悠,如林鸟相和,婉转低吟。
舞姬莲步轻移,翩然而至,身着轻薄如烟的绮罗,色彩明艳却不失淡雅,广袖随风舒展,恰似彩云飘动。
席间曹爽身着锦袍,目光灼灼,手中酒盏停在半空,眼睛都看直了。
见状,夏侯献笑着看向曹爽:“昭伯兄若有雅兴,宴后可择人深入浅出交流一番。”
今日都是自家人,他丝毫不摆架子,话语间不免粗俗了些。
记得二十多年前梁王尚未成家,清河公主府上从不蓄养舞姬美婢,那时曹爽来府上做客时,显然不够尽兴。
“甚好!”曹爽的目光在一身段婀娜的舞姬身上停留,心起绮念。
舞姬们搔首弄姿,跳得更加卖力,在场皆是宗室权贵,若真能被谁人看中,做一小妾就是阶级的跃升。
“昭伯啊,奉明只是客气一下,你还真要啊?”秦朗喝了一口酒,脸颊微红着笑骂一句。
夏侯献赶忙摆手:“我并非虚言,就怕昭伯兄与我见外。”
“岂会岂会。”曹爽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秦朗懒得管他,今日这场合明显是有大事相商,曹爽倒是心大,竟有心思与舞姬通宵达旦。
曹宇也摇头失笑。
曹肇则是自顾自地吃菜,似乎对女人兴趣寥寥。
放眼今日在场的宗室,除了夏侯献之外全都姓曹。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除了曹宇皆不是出自武帝一脉。
秦朗,曹操假子。
曹爽,曹操假子之后。
曹肇,曹纂兄弟是曹休之子,而曹休是曹操族子。
事实上夏侯献多有器重的所谓宗室正是这些人,而真正的近宗王侯们虽说在正始以来比此前的处境要好很多,但实际上从未有过实权。
酒过三巡,舞姬飘然离去。
曹爽伸着脖子张望,心中已有了中意之人,却见侍女们在每人小案上留下果盘,随后关上府门,拉起帘子。
夏侯献郑重开口:
“我有今日,皆仰赖列为兄弟、叔伯,这些我始终铭记于心。”
“自家人就不说冠冕堂皇的话,既天命在我,我愿带诸位同行。”
面对夏侯献的坦诚布公,曹宇心有触动。
如今大魏朝堂里桓氏、傅氏、钟氏、贾氏这些新贵掌握着实权,司马氏、卢氏、崔氏这等而是默认状态。
梁王自己手握军政大权,朝野威望无人出其右。
说难听点,他就是不理曹氏,另立宗庙又能如何?
顶多背后埋怨几句,过个几年整个朝廷有了对新朝的惯性,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但他却不忘本,依然选择带着曹氏同富贵。
原本在夏侯献封公后,曹宇常常心里有愧,觉得愧对了武皇帝,愧对了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明皇帝。
可现在,心里反而没那么多感觉了。
奉明本就是一家人啊。
过不多时,作为宗正的曹宇缓缓开口:
“夏侯与曹同根同源,可毕竟自太祖出继以降,法礼上便视为两家。”
“从我宗正的角度上来看,要么奉明归宗曹姓,可以不承文皇帝之祀,而承我兄长丰愍王(曹昂)祀。”
“正好丰愍王与你阿母同胞,如此法礼上最为便宜。”
“但如果奉明不想归曹氏宗姓,就要让自太祖以下改姓夏侯,这事从法礼上讲,呃...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此前并无先例。”
明白了曹宇的态度,夏侯献决定把最终想法与几位共享,此前他只与秦朗密谈过一次,而今是时候坦诚布公。
“我意效仿后汉刘秀,实行同堂异室。”
“如今曹氏王族爵位稍改,曹启降为陈留王与曹氏宗亲同祭宗庙。”
“彭祖叔、元明叔、昭伯、长思、德思。”
夏侯献看向众人,依次叫着他们的字,沉声道:
“我方才说过,愿与诸位同行,这自然不是虚言。”
“如若不弃,可改姓夏侯,皆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