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郡,湘南县。
衡阳太守陆宏近日接到武昌朝廷发来的命令,叫他率军屯驻位于资水上的军事重镇——益阳城。
陆宏是陆绩的次子,前吴国丞相陆逊的族弟。
尽管吴国分裂,陆宏一家无法回到家乡吴郡。
但好在这些年陆宏家中在长沙经营的庄园还不错,因此得以在荆州继续生根发芽。
至于此前陆抗叛吴之事,当时确实闹得沸沸扬扬,但到最后却又不了了之。
这类事,其实完全看执政者的心情和当时的政治局势......
有的时候看似必死的人却能得到赦免。
有的时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莫名被牵连。
再者说,他跟陆抗毕竟还隔着一层关系,只要不是故意牵连,治罪也治不到自己头上。
陆宏感叹。
还得是手里有家业才能生存啊,无论是何人主政荆州都不得不用他。
吴国的州郡划分也是颇有讲究,益阳是归属衡阳郡管辖,然而从湘南北上益阳若是走水路,却无论如何绕不开长沙。
虽说走陆路也能到, 但陆路耗费时间和粮食,非特殊情况不会走。
陆宏接到命令后很快便整军乘船北上。
路过长沙时,他令军队在船上等着,自己则是入城拜会了长沙太守雷谭。
雷谭是曾经的宜都郡太守,西陵之战被时被司马昭击败,由于后路被阻无法返回西陵城,于是率领残部渡江南逃。
后又被全琮启用,表为长沙太守。
“如今荆州人心惶惶,武陵郡竟是有数千口黎庶主动寻求魏人的庇护。”
雷谭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不安。
陆宏喝了一口茶:“魏人把武陵蛮往我国境内驱赶,目的显而易见....不就是为了借故动武。”
“幸好楚公头脑清醒,积极备战,否则悔之晚矣。”
“是啊。”雷谭点点头,而后感叹道:“益阳西能驰援武陵,北可进军洞庭,陆公此番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陆宏道:“此番我之所以特意在长沙停留,是想与雷太守知会一句。”
“要知道,魏军若想东进武昌,必然要在巴丘与朱都督激战。然而魏国兵力远胜于我,上游的夏口等地想必也会派兵进攻。”
“故而不要指望武昌那边能给朱都督多少援助,巴丘守军真正依赖的是你我二人。”
雷谭深以为意,如果衡阳、长沙二郡作为后援能帮朱绩挡魏国水军于巴丘,就有希望将整个战局往有利的方向拖延。
战事一旦拖延到夏季,军中疫病就不可避免了,到那时候魏军的兵力优势反而会变成劣势。
人多,传染病就传播得更快。
“我自当做好周全的准备。”雷谭认真地说。
“好。”陆宏捋须而笑,最后喝了一口茶,“那我就不多留了,得抓紧时间前往益阳布防。”
“如有军情,你我务必多多书信联络,我到益阳后,亦会派人送信给朱都督。”
“好。”雷谭拱手一拜,“陆公保重。”
陆宏很快出城,来到湘水渡口。
他刚要登船,身后却跑来一人。
这是他陆府的家仆。“家主,江北有人送信来。”
“江北?”陆宏很是疑惑,问道:“送信之人可曾说是为何人而送?”
家仆回道:“那人只说,是位故人。”
陆宏愣了一下,接过信后摆摆手:“下去吧。”
随后拆开封泥,缓缓展开信笺。
入眼便是以族叔相称。
这是族侄陆抗的来信。
信中先是动之以情。
说孙氏无道,早年以严酷血腥的手段谋得江东,手上沾满了多少江东人的血。
老实说,陆宏有些动容。
因为他的亲祖父,曾经的庐江太守陆康,便是死在孙策的屠刀之下。
信中又说,孙权老年昏聩,借南鲁党争擅杀功臣,自己的父亲陆逊就是被孙权咄咄逼人给逼死的。
看到这里,陆宏深深叹气。
陆丞相之死确实令人惋惜,不过陆逊的做法他却并不认同。
要是陆逊当时做得再激进一些,陆氏满门甚至都有可能遭来祸患。
后面的内容,陆宏就大致扫了一眼。
信中晓之以理,讲敌我实力悬殊,讲天命所归。
陆宏笑了笑,把信随手扔进了水中。
说白了,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却可以推测一二。
当时的陆逊正处于被孙权百般猜忌的时候,又病死军营。
那种情况下,陆抗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走投无路,投降算是情有可原吧。
可他陆宏现在投降算什么?
他很看重自己的名节,就像他对雷谭说的那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仅此而已。
“来人。”陆宏登船后不久,随即招来传令兵。
“府君。”
“传令,加快行船速度。”
“喏。”
陆宏感到隐隐不安,他觉得魏军很快就要动手了。
.........
与此同时,湘水畔的某个渡口。
冯普快步走到岸边,四周张望一番,才向一艘小木船上的船夫问道:“船家可否载我一程?”
老船夫道:“少君这口音不像长沙人啊,江北的?”
“嗯。”冯普点头,“不过我只有五铢钱。”
老船夫笑道:“五铢就行,黑市上流通得不错。朝廷发行的那大泉当千实在太坑人,听说这两年还弄出来个大泉五千嘞。”
就在冯普跟船夫谈价时,身后不远处出现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都别着一把环首刀,正朝岸边稳步走来。
冯普回头一瞥,随后拔腿就跑!
“站住!”那群黑衣人也不装了,赶忙转走为跑,向冯普奔去。
跑着跑着,冯普觉得差不多了,故意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很快,他的头发被提了起来,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狗细作,盯你很久了!”
“绑起来!”
冯普任凭几人粗暴地将他带走,微不可见地露出一分笑意,又有一分无奈与释然。
...........
武昌。
大战在即,全怿和孙鲁班在调动各方军力的同时,还派人在暗中监视各方都督、太守。
当年步协那件事之后,孙鲁班就对这种事尤为上心。
除了近在眼皮的底下的武昌中军以外,她对外将都抱着一份警惕。
当然,这主要还是缘于西吴政权本身就合法性存疑,即便是全琮在世,也无法彻底掌控整个荆州。
孙鲁班沿用了孙权时期的校事府机构,专门负责“监察百官”。
这时,她看向眼前的校事令吕充:“说吧。”
吕充道:“启禀王太后,那江北细作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