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丞相这是....?”曹爽两鬓淌下汗珠,压低声音,一脸不解地看向身旁的秦朗。
秦朗瞥了他一眼,虽说群臣都穿着相对繁琐的朝服,但夏季未至,不至于热成这个样子吧。
手背拍了拍曹爽浑圆的肚皮,半调侃半劝地说道:“昭伯,你该花心思控制下体型了,别整日在女人的肚皮上。”
曹爽捂着肚皮,呵呵一笑,颌下胡须跟着肥硕的下巴一起颤抖,或许他该改名叫“曹仲颖。”
“先不说这个了,叔父,你说丞相这到底是何用意?莫非今日就把我等晾在这里?”
秦朗捋须不语,没有回答曹爽的问题。
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持重一点啊。
思绪回到数日前的丞相府...........
秦朗受邀前来,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堂内,入座。
“元明啊,最近忙什么呢?”
进来时他没注意看席间宾客,直到坐下他才发现身旁坐着的是燕王曹宇。
“彭祖兄,您也在啊....我能忙些什么。对了,我近日得来一块璞玉,听说令郎刚被立为世子,回头我叫人打块玉佩相赠。”
“元明有心了。”
燕王老来得子,宝贝得很,早早就定下世子人选,毕竟也没别人可选嘛...
秦朗环视了一圈,除了曹宇,对面还有一间小案,案前坐着的,是大司农桓范。
“桓公。”他当即浅浅一拜,打了个招呼。
桓范回礼:“秦公、燕王。”
秦朗这才发觉今日这小宴不太寻常。
桓范是九卿之一,谯沛元勋,曹宇是宗正,宗族名义上的族长,而自己则是除了丞相之外的,仅剩的托孤大臣。
思绪发散之际,传来一道声音。
“诸位都到了啊,是本相之过,让诸位久等了。”
夏侯献从堂后走出,面带歉意。
“丞相。”三人齐齐拱手。
夏侯献坐定,看向三人,他们都是聪明人,故而也不准备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今日请三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客套之言我就不讲了。”
“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有人建议我,依霍光之事,行废立之事,不知诸位对此有何见教?”
秦朗放下手中的茶碗,他早有预感的事终于发生了。
之前李丰案,他曾去狱中看望过何晏,对事情的始末有所了解。
这哪里是李丰等人私人之举,分明是陛下为了亲政,和李丰等人一拍即合的政变。
只是手段过于粗糙了.....
秦朗甚至感到后怕,万一陛下真的成功了,那他这个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下一个必然就是自己。
所以即便在他看来废掉曹芳帝位,他感到于心不忍,觉得愧对了先帝,但他却不得不为自己和秦家的未来着想。
秦朗没有说话,先是侧目看向燕王。
曹宇倒是不像秦朗那般权衡权势,毕竟他一直任清贵之职,本身对这些就没太多执念。
但没执念不代表他对富贵没有追求。
这时他在思考,奉明是否已经在心中有了新帝的人选?
他的儿子曹璜(曹奂,后因名讳难避,改名奂。)刚刚两岁。
若是奉明想要多秉政几年,少一些朝堂纷争,立一个幼子虽然会引起非议,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自己则会因为是皇帝的生父,变得更加尊贵。
老实说谁做皇帝,曹宇并不过分纠结。
皇帝大权独揽不见得是好事,当年兄长曹丕在位时,他们这些宗亲过得何其狼狈,幸亏是曹叡跟他自幼亲近,他在明帝一朝才稍稍活得像个人。
直到夏侯献辅政之后,他才真正过上好日子,没有被圈养在封地,像犯人一样受人监视,反而在洛阳身居高位,受人尊重,那些个老臣们见到他,也要有礼地叫一声“曹公”。
终于,曹宇第一个开口问道:
“丞相可有新帝人选?”
听到曹宇的这句话,夏侯献便明白了他的心意。
“还没有,此事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没有群臣的支持,不可为之。”
闻言,桓范转了转眼珠:“臣愿为丞相奔走。”
夏侯献不动声色,桓范这是要替他去试探群臣,或者说去暗示他们。
他喝了口茶,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龙亢桓氏乃谯沛大族,但毕竟发迹较晚,族中年轻子弟又后继不足,所以即便是桓范如今身居高位,早早站队夏侯献,但其家族影响力,比起太原王氏、河内司马氏等还是相差甚远。
试想一下,如果历史上是曹爽赢了,结局会是怎样?
大概率会是个东吴的孙綝吧。
要说桓范对曹魏几任君王有多大忠心,并不见得,他那句“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更像是对自己押错宝的悔恨与不甘。
“大王,您如何看?”
夏侯献看向曹宇,这称呼有些意味深长,并非以“舅父”称之,而是称其尊号。
那么曹宇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亲戚唠家常了,而是无形中代表着宗亲的态度。
曹宇斟酌着话语,半晌,才开口:“天子昏庸不足以奉宗庙,身为宗正,孤自当一心为公,绝不徇私。”
说完,他看向秦朗,“阿苏,你觉得呢?”
秦朗就在刚刚,已做好了心理建设,面对曹宇抛来的问题,他直接答道:“我去问问昭伯他们的态度。”
..........
次日,爽府。
“啊?丞相欲行废立之事?”曹爽把手中的腿肉放下,抹了抹胡子。
秦朗也不啰嗦,他不管曹爽是否能看清朝堂门道,只把话挑明了说:
“此事已得燕王首肯,现在军中多由你来打理,我只要他们一个态度。”
“态度?”曹爽搓了搓手,“我如何能左右他人的态度?”
秦朗笑道:“那好,我只问你的态度。”
曹爽想了想,他能有什么态度,元明叔亲自来找自己说这些事,自己除了应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摸了摸肚皮,回想起昨日胯下的“莺莺燕燕”,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笑。
吧唧了下嘴巴,口中香溢的油脂还未融化。
比起朝堂纷争,他更喜欢富家翁的日子,遂开口问道:“那新帝继位后,一切照旧?”
秦朗早就看出曹爽心无大志,原来对方只是害怕失去现有的好日子。
“这点放心,奉明这些年对我等不薄,何时亏待过自家人。”
曹爽深以为意:“好,此事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