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夏侯献听闻大将军张合因病卧床,他还时常去探望。
可就在几日前得知张合在府中病薨的消息,他一时间悲痛万分,时至今日还没缓过来。
可今日又听闻司马昭生母离世,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佳,病重者真的很难扛过寒冷的冬月啊。
夏侯献换上一身白衣,起身叫来府吏,出了门。
...
今日,太傅府上下素缟麻衣,呜呼哀鸣。
一辆马车在府门外停下,夏侯献下车,缓缓向里走去。
今日的司马懿显得很奇怪,之前在王凌的灵位前他老泪纵横,痛哭流涕,可在发妻灵柩前的他却只是双目无神地却拄着手杖,一言不发。
苍白且凌乱的发丝在脸颊两侧随风摆动,他也不去整理,只静静注视着前方。
反倒是三弟司马孚看上去更加悲痛,他没成家前便是和先父司马防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那时二嫂对他真的很好。
有的时候人的情感很复杂,不一定事事都是假像,有时真中带假,有时假中带真。
就如同现在夏侯献一样,抛去别的不谈,今日的司马昭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以兄弟视之。
其母撒手人寰,他这个做兄长的岂能不动容。
他走到司马师的面前,对方只是拱手示意,没什么心情寒暄。
夏侯献拍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言。
心里却说:这事可真不怪我,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吊唁按步照班地进行着。
结束后,司马师主动送夏侯献出府。
二人一开始都没说话,似乎在各自整理措辞。
原本司马师的任命已经初步定下,乃是五品散骑侍郎。
毕竟人家可是河内司马氏家主的长子,连这样的官都不愿意给,未免显得丞相肚量狭小。
但现在,出现了变故。
想当年夏侯楙病逝,夏侯献要辞官为父守孝。
但那时一众朝臣出言劝阻,称夏侯公身负辅政重任,是天下之所望,该适当从简,以社稷为重。
夏侯献拒绝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无奈接受。
最后以戴孝百日,送了先父最后一程。
可司马师却没这样的特权。
二人又走了几步,夏侯献开口问道:“子元有何打算?”
对此司马师有且只有一个回答,他拱手道:“在下会为阿母守孝三年。”
夏侯献欣慰道:“我大魏以忠孝治国,该当如此。”
回府的路上,夏侯献就在想,曹爽曾经也是以守孝为由罢了司马师中护军的职位。
如今是正始八年三月,距离历史上的高平陵之变只有不到两年。
也就是说,司马师还在丧期就为父筹划了这样一场大事,这足以说明对于司马师而言,在滔天欲望面前“忠”“孝”不值一提。
夏侯献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司马懿会如何想。
如今他虽然朝堂失势,但世家的利益并未受到严重侵害。
他想振臂一呼来所谓的清君侧,谁会冒着三族消消乐的风险跟你玩呢?
要说为子孙谋出路?
司马师是仕途不顺,可司马昭却步步高升,俨然是司马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司马孚和他的子嗣都安分守己,在大魏官场混得游刃有余。
如果他是司马懿的话,纵使心中有野心,也会为了家族延续,安于现状,老老实实做个大魏忠臣。
不过话说回来,他司马懿是个十足的“赌徒”。
历史上他奔袭孟达,百日破辽东的用兵策略无不具有极大的风险。
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司马懿还敢不敢赌了。
夏侯献并不畏惧对方的孤注一掷,他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盲目自大,重蹈前人的覆辙。
今岁开春了,曹爽等一干宗室子弟跃跃欲试,总是提议带着天子曹芳去洛阳北邙狩猎。
但夏侯献都一一拒绝。
虽然他也确实很想射虎,但不是现在。
回到丞相府,他立刻召来贾充,上来便问道:“公闾可知温县县令是何人?”
这个贾充自然知道,校事府这些年在河内和洛阳之间安插了不少人。
“是琅琊人,王祥。”
“王祥?”夏侯献问,“可是那‘卧冰求鲤’的王祥?”
“正是此人。”
“巧了。”夏侯献道,“这可又是一个大孝子啊。”
贾充应该没听出来夏侯献的言外之意,问道:“明公是想用他?”
“怎么?”夏侯献反问。
贾充道:“此人是海内闻名的名士,从不参与纷争,若是明公想用,可迁入庙堂装点门面,至于别的事嘛,恐怕不会和明公同心。”
闻言,夏侯献忽然笑了起来。
他想起前世在看《晋书》时,发现这样一件事。
甘露五年,魏帝曹髦不满司马氏专权,率僮仆数百人讨伐司马昭,遭成济杀害,朝臣为之哀悼。
王祥大声号哭,涕泗横流:“这是老臣的罪过啊!”
不久,迁任司空。
最后这句,你细品。
在夏侯献看来,这王祥跟司马孚是同一类人。
他们这样的人,会在保持名节的同时,为家族选择合适的路。
“对了。”夏侯献又开口问道,“公闾可知,太傅妻子张氏的陵墓设于何处?”
贾充一愣,“这....?恕下官不知。”
夏侯献也不怪罪,只道:“去查。”
“唯。”
贾充的效率挺高,第二日便有了眉目。
“明公查到了。”
“太傅去年就在偃师县北邙的首阳山修建寿陵。”
“偃师?”夏侯献原以为张氏会葬于河内温县老家,没曾想司马懿这么早就在洛阳附近给自己选好了陵墓。
“明公,有什么不妥吗?”
“无碍。”夏侯献心说正好,偃师是京畿大县,如果将王祥从温县改到偃师上任,也算是提拔升迁。
当然,夏侯献不会指使王祥这样的名士去干什么脏活。
他只需要,一旦发生不好的事,表明自己的立场后,送上他的投名状。
.....
数日后,朝廷决议。
追赠张合为上大将军,谥号壮侯,配享太庙。
追赠张春华为广平县君,葬于偃师首阳山。
又过了几日,一则劲爆的消息传至洛阳。
东吴前太子孙和,在诸葛恪等人的拥立下,于建业登基为帝。
后,立张昭孙女张氏为后,拜诸葛恪为丞相,朱据为大司马,留赞为大将军,陆凯为骠骑将军,顾穆为中书令,张震为武卫将军。
陆凯是陆逊之侄,此前官位仅为建武校尉。
顾穆乃是顾雍幼子,之前官至宜都太守,后鲁王率先登基,怕被清算,连夜率家小逃回建业。
张震是张昭的孙子,皇后张氏的阿兄。
本身此三人在吴国官位不显,能力嘛也有待商榷。但无奈二宫之乱时,孙和的铁杆顾谭、张休皆被陷害,流放至死。
孙和只好矮子里面拔高个,重用吴郡士族,勉强凑齐了“顾、陆、朱、张”的底牌。
值得一提的是,此前在东关之战表现优异的丁奉,由于出身低微,没有政治能量,最终只迁辅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