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位于大洪山南部余脉尽头,自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后,在这里设置了竟陵县,取“竟陵者,陵之竟也”之意。
竟陵县城位于汉水以南的平原地带(今潜江市西北),地势非常开阔。
所以当文钦收到要在竟陵城东设伏的命令时,不免有些发愁。
文钦知道,自己能坐到护军将军这个位子,真的要感谢当年在淮南时做的那个决定。
大将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只能用实打实的军功来作为回报。
于是他将营寨安于竟陵城东一处,自己则是亲自带着骑兵向东而去,寻找合适的伏击点。
“嗯...首先要做到不要迷路。”他心中不断给自己打着气。
目前大将军夏侯献的主力已在竟陵城北屯住,同时分出兵力堵住了城西出口,而城南方向则是经典地放空了出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起到“围三阙一”的战术目的,还有一层原因是:
竟陵南门距离通往江陵城的干道不远,夏侯献不怕城中守军逃亡江陵,反而这些到时候姑且算是溃兵的吴军或许会给江陵守军造成一定困扰也说不定。
哒哒哒~
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在狂野上响起。
文钦庆幸在此时节还能如此肆意纵马,若是到了雨季,河流密集的此处将会变得泥泞不堪。
文钦一行人在一处自南向北流的河道前止步。
骑督张猛指着面前的浅弯说道:“将军,前面应当就是东荆水了。”
同时文钦的耳边传来参军庾纯的声音:“此乃汉水支流,汛期时水位很高,吴军若走水路必经由此处。”
“不过暂时不用担心,现在河水虽未完全干涸,但通航是不太可能的。”
“将军且看。”他指着河道某处,“方才属下带人顺着河流巡视了一圈,发现此处水位最浅,战马蹚水便可渡河。”
“谋甫,干得不错!”文钦满意地点点头,自从当了正儿八经的将军,身边也有谋士为自己向导,做起事来真是方便了不少。
这庾纯字谋甫,乃颍川望族出身,初为郡主簿。
其才能被五兵尚书孙礼看中,遂引荐其参中护军事。
“将军。”庾纯做出猜测,“属下料想,如若吴军真如大将军所言陆行而来的话,极有可能在此处渡河。”
“嗯。”文钦点了点头,“半渡而击的确为取胜之道,不过谋甫也看到了,此处地势平坦,一览无遗,我伏兵何处藏身呢?”
“若想以逸待劳恐怕不易。”
庾纯捋着短须想了想,
“不如这样,离此处不远有座村落,荒废日久,将军可带精骑藏于彼处,并派游骑向东扩大范围侦查。”
“如果发现敌军行踪,等待吴军半渡时再出击,也不失为一可行之法。”
“好主意,就这么办!”文钦终于体会到做将军快乐,不用费脑子是真的爽。
....
陆逊的身体每况日下,原本他便是撑着一口气来到了这战场之上,连日的行军更是让他的身体快要到了极限。
前些日子他还向孙胤夸下海口,可从昨日起他便只能坐上乘坐马车行军了。
他忽然羡慕起昔日诸葛孔明的四轮车来,若有此物,他现在不至于被颠得头晕目眩。
突闻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探路归来的游骑在陆逊的车驾前勒马停下。
“禀丞相,前方约五里处将抵达东荆水,卑职派多名游骑探查后得知,有一处河道水流较浅,或可不用搭浮桥便能通行。”
陆逊在车内展开地图。
过了东荆水后便要到竟陵境内了,彼处地形一览无余,并没有非常合适的伏击点。
他将自己代入到魏军参谋的角色,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此地杀机四伏。
“来人。”陆逊掀开帐帘,一股阴冷的寒风顺着钻了进来,这让他不由得拉紧了裘袍。
呼出一口白气,他很快下令:“全军原地扎营。”
传令兵衔命而去,然而没过多久,陆抗骑着马从前军赶来。
“阿父为何下令停止进军了?”
到了陆逊车边,他疑惑地问道。
“前日我军刚刚获得战报,王昶攻破麦城,扬武将军(朱异)现已焚毁存粮,南撤了。”
“此时南郡防线只剩下枝江、纪南两座城池,江陵岌岌可危,眼前的竟陵也被魏军围困。我军若是不能及时支援,恐大事不妙。”
“幼节,稍安勿躁。”
面对儿子的焦急的询问,陆逊面不改色。
其实在他心里,除了江陵城以外,其他所有的城池尽失都不影响大局。
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所以他没办法把心中所想公布于众,以免折损士气。
陆逊抬起他厚重的眼帘看向儿子。
自己时日无多了,他不知道陆抗日后是否能接过他的事业,继承他的衣钵。
“不必太过忧虑。”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江陵战场的魏军已被消磨了锐气,即便王昶真的攻到了江陵城下,等着他的只会是铜墙铁壁般的坚城。”
“而今江陵战场上并未发现曹魏中军的踪迹,那说明此刻他们就在竟陵一带,想与我军来场决战。”
“这一路魏军此前并未进行过大战,锋芒正盛。”
“要知道,善用兵者,应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我军是荆州军能够坚守的底气,更应当谨慎行事。”
陆抗有所明悟,点了点头问道:“所以阿父是担心前方有伏兵?”
“嗯...”陆逊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
“不过也不尽然吧,为父倒不是真的怕这支伏兵的威胁....为父担心的是竟陵一带地势开阔,我军一旦在旷野上摆开阵势与魏军正面开战,势必会打成决战。”
“魏军陆战骁勇,我军不一定能占得太多便宜,所以当扬长避短,方为取胜之道。”
“为父若是选择在此处扎营,坚守不出的话,他们是不敢贸然拔营而走前去江陵,只会设法与我军周旋,那么该着急的就是魏军了。”
“孩儿受教了,儿这就去督促士兵们安营。”陆抗拱手后,提马而去。
陆逊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轻轻放下车帘。
他的思绪悄然飞回了若干年前的猇亭,那一战自己也是“以退为进”。
不同的是,这回没有那些骄兵悍将对他指指点点,孙权那里应该也不会收到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