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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中,气氛变得肃杀。

就在众人对朱然为何会突然到此表示不解时,杜预最先反应过来,沉声说了一句:

“围魏救赵。”

在场的这些幕僚哪一个不是熟读兵法的士家子,听了杜预的话,顿时如梦初醒。

钟会眉头拧在一起:“朱然不想去和我军主力打一场不确定胜负的战斗,所以他选择挑我军最薄弱的地方,试图逼迫张将军回援。”

说实话他虽然“纸上谈兵”说得头头是道,然而真当大军压境时,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士子,说丝毫不惧是不可能的。

出于本能他又做出了一种假设:“我军主力几乎都被骠骑将军带走,若是朱然心再狠一点,全力攻打我军大营,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夏侯献说道:“朱然以退为进的可能性更大。”

他不觉得朱然会有如此大的野心。

诚然,正面击败甚至擒获敌国大将军是一件非常诱人的事。

但夏侯献站在朱然的角度设想了一下,一旦朱然真的派重兵围攻邓塞,陷入战争泥潭,势必不能轻易抽身,如此的后果便是等来张合的数万援军。

到那时候,即便朱然有所斩获,怕是自己和他的几万大军也会留在这里了。

夏侯献继续分析道:“朱然军顺着汉水进入唐白水,若我所料不错,他的大部分士兵都在船上,并没有全部派往战场。”

“也就是说...”司马昭这下听明白了,“朱然随时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正是。”夏侯献点点头,“骠骑将军在收到邓塞的消息后,必然会放弃围攻孙伦,毕竟局部战场的斩获和我军主营的陷落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只要骠骑将军的大军一动,吴军两处人马便都可从乘船从容撤离了。”

“岂能如此!?”司马昭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如马上传令给骠骑将军,让他不要回援,继续猛攻!”

钟会被逗乐了:“子上兄,朱然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必会不遗余力地猛攻我们,到时候不知谁会先坚持不住。”

“报!”

就在这时,斥候跑来带回了新的情报:“吴军一朱姓将领,前来营前挑战!”

夏侯献看着他问道:“只有这一支军前来吗?”

“目前只有这一支,吴军大部分还在江边动员。”

“再探!”

夏侯献下达了命令,斥候抱拳而出。

随后他缓缓坐回主位,再一次看向众人:“看目前的情形,与我所料相差无几。”

没等夏侯献再次开口,钟会上前一步,他知道明公此刻在等着他来献策。

“明公。”钟会拱手说道,“既然已知朱然谋划,事情就好办多了。我军只要闭门不战,凭他一支偏师能奈我何?”

杜预跟着附和:“确实如此,这的确是当下最稳妥的做法。尽管这么做会让吴军是全身而退,但此役只要击退他们,我军就称得上胜利。”

他虽与钟会不对付,但在这种大事上,还是有起码的分寸。

夏侯献琢磨着两人的话语,沉吟片刻,道:“先这么做吧,闭营拒战,尔等先回去,有任何情况速来报我。”

众人称喏,依次离开大帐。

到了帐外,一直没表达过看法的参军胡奋忽然对钟会说:

“士季,这真是你的心中所想?连我这般愚钝之人都看出,明公是心有不甘的。”

“玄威兄何意?”钟会笑了笑,“难道你觉得在下向大将军藏私?”

“那倒不是。”胡奋就算真的这样觉得,他也不能明说,而后很快换了个话题:

“不过仔细想想,吴军入水,犹如蛟龙入海,只要上了船,我军还没拿他们没任何办法。”

钟会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中军大帐内,夏侯献盯着案上的地图,心中思考着什么。

他不能阻止柤中那里的吴军的肆意劫掠也就罢了,但让朱然仅用这么小的代价就几乎全身而退,他实在心有不甘。

忽然,他眯起眼睛看向图中某处,而后立刻让人叫来了裴秀。

裴秀一来,夏侯献赶忙招他来到地图前,手指指向唐白水上游的一处:

“季彦,我看这唐白水的这条支流好像也汇入汉水,但旁边这标注是何意?”

“容属下看看。”裴秀认真瞧了瞧,这图是他批注过的,上面的某些记号旁人还真看不懂。

襄阳这里,汉水是自西向东流,行至鱼梁洲处,划过一个大“几”字,随后向南而走。

鱼梁洲是一座巨大的江岛,邓塞在它的西北方向,中间隔着白唐水。

此次魏军从宛城出发,有一大部分军队正是乘战船顺着白唐水抵达邓塞的。

说起来邓塞原本就是当年曹操南征时建立的临时水上据点。

此刻,吴军正在邓塞西南处的水岸边,而在邓塞东北处,停着大量魏军的战船。

尽管这些战船相比吴军的而言要小,水战能力更是不及,但只要能起到运兵的作用,对于夏侯献而言就足够了。

“明公,这条支流春冬时节水位很低,不易行船,但如今夏季汛期,却正好可以通行。只不过这条支流要北上绕着鱼梁洲一大圈,最终才能在岘山一带汇入汉水,故而并不常用。”

夏侯献眉头舒展:“我要的就是绕行!”

没等裴秀搞清楚这话的含义,夏侯献随即叫人把各级将领们都传了过来。

不多时,大帐内又显得拥挤了起来。

钟会再一次进来时,便已知道明公定然是下定决心要干票大的。

所以他马上献策:“想必明公不愿意就此罢休,在下有一计可让吴军有来无回。”

“哦?”夏侯献没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倒是想先看看钟会的计策。

钟会道:“在下话先说在前头,此计颇为凶险,明公如若不愿,还望不要迁怒于我。”

夏侯献道:“但说无妨。”

钟会微微一笑,再次开口:“欲钓大鱼,须用香饵。朱然面对我工事完备的邓塞自然是不会全力进攻。”

“然而,若是我军不在邓塞,佯作遁逃呢?”

“香饵?”司马昭琢磨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整个营中最香的诱饵,有且只能是大将军本人啊。

他当即怒道:“士季,你这是要把大将军置于险地!”

钟会没理司马昭,目光始终在夏侯献身上停留:“一切全由明公定夺。”

夏侯献明白,钟会此计,为的是让朱然上头,一旦他真的那样做了,等张合到时,朱然便插翅难逃。

前提是那个时候自己还有命活着。

夏侯献其实不太认同此计,为将者有时候可以身先士卒,置之死地后生。

但身为统帅,故意把自己置于险境,是对大军的不负责任。

不过此计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他可以稍作修改,以拖延吴军撤退的速度。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众人,准备宣布一个颇为大胆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