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魏国中军抵达樊城与邓塞的荆州军合兵一处。
当日,大将军夏侯献便马不停蹄的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
原则上来说,司马昭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但他目前是个光杆司令,连襄阳城都进不去,于是夏侯献便让他暂时充作大将军府参军随军。
司马昭觉得,此时中军大帐里气氛变得无比肃杀。
因为这小小的一座帐中,竟是立着大将军、骠骑将军、镇南将军、荆州刺史外加一众洛阳中军将领。
单看阵容不看兵力,还以为这是要是打灭吴之战呢。
夏侯献或许是从司马昭的脸上读出了他的这种情绪,心说其实也不必觉得气氛压抑。
该压抑的应该是柤中的蛮夷吧。
柤中那地方既不是交通要道也没有城池,只不过是一片因土地肥沃而兴盛起来的聚落罢了。
人家经营得好好的,吴国就派大将军加骠骑将军的组合前去......劫掠。
罪不至此吧。
话题刚好到了此处,张合长身而立,用厚重的嗓音说道:
“吴军虽然势大,但明显没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樊城这里他们根本没有攻城的意思。”
“然而吴军在柤中却强迁了数千精壮,如若就这么放任下去,我军一旦在樊城这里无法获得斩获的话,此役将是徒劳无功。”
“张将军所言极是。”夏侯献点点头,“如今进入夏季,荆州炎热潮湿,大军不宜在此长期停留,我军当速战速决。”
“张将军。”夏侯献看向张合。
“末将在。”
夏侯献此番绝不是用张合来充门面,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大魏功勋老将有着比他丰富太多的作战经验。
于是正色道:“明日与吴军首战,我愿将大军的指挥权全部交于将军您,老将军可要一战而定!”
张合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后才带着老迈而不失坚毅的语气回道:“末将领命。”
安排完了这些,夏侯献看向众人:“夏侯将军、乐刺史、司马太守留下,其余众将各自回营休整。”
“喏。”众将齐声道,随后依次退出了大帐。
不多时,帐中只剩下夏侯儒、乐綝、司马昭三位将领。
他先是审视着自己的这位叔父,话说夏侯儒是夏侯尚的从弟,论亲疏关系,夏侯玄跟他应该更为亲近。
这是夏侯献和他的第一次见面,老实说除了都姓夏侯之外,并没有太多亲近之感。
若非对方同为宗室,夏侯献此番过后真的想要参他一本,换掉这荆豫都督。
不过现在他暂时先不打算追究这些,决定再观察观察。
他伸手朝向司马昭的方向:“我与你二人介绍一下,这位是司马太尉之子,新任襄阳太守,司马昭。”
特意强调“太尉之子”为的就是让两人心里有数。
司马昭很是上道,毕竟为官这么多年,又是大族出身,礼数自然是少不了的。
夏侯献的话音刚落,他便向着两位上级拜礼:“昭见过镇南将军、乐使君。”
二人纷纷点头示意。
之后,夏侯献让几人落座,随即开启话题:
“诸位,荆州乃是三战之地,吴蜀两国多有觊觎。”
“尤其是吴国,别看吴国在荆州的兵力不如扬州,但镇守此处的将领都是当世名将。”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等既得朝廷信任,镇守一方,要勇于承担责任,放心大胆的去做....如此,我在庙堂之中也好为你们说话。”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夏侯献说得也很直接。
他没有当面指责夏侯儒的问题,这使得后者感到有些惭愧,同时也在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些族侄的善意。
“大将军。”这时,乐綝忽然说道,“末将有一个提议。”
夏侯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末将以为,宛城距离襄阳较远,吴国每每来犯,我大军很难在短时间内前来支援。”
“何不将治所迁至新野?”乐綝摩挲着下巴,“新野虽不如宛城繁华,但作为一座军事重镇,与襄阳的距离合适且有缓冲地带。”
闻言,夏侯献说道:“此事我记下了,待此役结束,我会向庙堂上疏推进此事。”
“大将军英明。”乐綝拱手。
夏侯献接着看向夏侯儒,称呼很是亲切:“叔父,吴国荆州境内有我们人吧。”
一般来说,边郡的都督、刺史的其中一人会负责敌国情报工作。
夏侯献觉得,打仗能力不出色可以勉强接受,只要会用人就行。
但若是连情报工作这样的日常工作都疏于安排的话,那这个都督即便是自家人,也不得不换了。
夏侯儒沉吟片刻道:“不瞒大将军,吴国的各类情报都由我的主簿专门管理,我这就叫他拿来与大将军看。”
“不必了,就叔父知晓的,挑紧要的说几个吧。”
“江夏方面,太守王濬做事很可靠。”夏侯儒先是夸赞,又简单回忆了一下:“据他探得的消息,陆逊父子正在修筑江北的邾城。”
“邾城?”夏侯献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来的路上大致看过荆州一带的地图。
“我记得此城在与武昌隔江相望。”
“正是。”夏侯儒点点头,“不过,武昌一直是吴国的陪都,江北修筑桥头堡不足为奇。”
夏侯献略作思忖,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但或许是他对这时间点有些敏感,总觉得吴国在这时候让陆逊修筑城池是有什么深意。
“还有什么更深入的情报吗?”夏侯献又问。
“有。”夏侯儒很快说道,“这个情报或许对此役有所帮助,本来今日我就要与大将军说的。”
他顿了顿,“诸葛瑾此役是抱病出征。”
...........
襄阳郡,柤中,吴军大营。
“咳咳!咳!”
“大将军!”
诸葛瑾嘴唇发白,咳声连连,正值盛夏却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他看向卫兵,虚弱地说道:“去,帮我再拿条被褥来。”
卫兵称喏,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帐帘再一次被掀开,然而进来的却不是那卫兵。
“子瑜,你好些了吗?”
诸葛瑾缓缓转头看向这位多年的老友:“放心吧子山,我还死不了。”
步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宽慰道:“没事就好。”
其实诸葛瑾出征前就已经患病,但没办法,在吴国特有的兵制下,他不出征,自己的部曲就无人可以统领。
除非他愿意把这些家底拱手让给他人。
步骘坐到榻边,对诸葛瑾说道:“曹魏的中军已经到了樊城,朱义封(朱然)不知能否敌得过啊。”
诸葛瑾没有看他,而是仰面看着帐顶:“我们拿不下襄阳的,就像曹魏拿不下江陵一样。”
“也是。”步骘想了想,表示认同。
“子山。”诸葛瑾转过头,终于看向步骘:“我与你说一件事,此事极为机密,我相信你听后自己会有所判断。”
“何事?”
诸葛瑾用虚弱的声音缓缓道:“太子恐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