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将军府。
邓艾率军抵达襄武城的前线军报是今日送来的,至于战况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夏侯献并不担忧,因为在前几日在了解到蜀军此番的兵力几何后,他便知道此役不过是一次不痛不痒的骚扰罢了。
“伯景、仲景,方才我们聊到哪了?”夏侯献放下手里的军报,看向二人。
“明公,我们方才聊到‘避实就虚’。”荀甝提醒了一句。
算起来,荀甝、荀霬也是曹操的外孙,论辈分跟夏侯献算是平辈,但相处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今日夏侯献留二人在府上用餐,等待之余就用自己亲身经历做例子,来讲解兵法。
“嗯...避实就虚。”夏侯献回忆了一下,缓缓道:“那就不得不提到‘箕谷之战’了。”
“当年赵云和张将军在战场正面对峙,而我选择.......”
夏侯献款款道来,二人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
不多时,二人在府上用过饭后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杜预从太学归来,今日是二人约好的讲经的日子。
原本夏侯献只是想迎合对方的喜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从而让对方真心的为自己做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杜预讲的《左传》并不枯燥。
有些观点他会很通俗的讲出来,夏侯献也觉得很是受用。
关于“民本”思想,杜预认同《左传》中的观点。
他指出作为一个国君,一切事情都要考虑民众的好恶,不能违背民众的意愿,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护,做事情才能取得成功,否则就会什么事情也做不好,甚至会自取灭亡。
对于战争方面,他借用《左传》里的观点,把战争的性质分为“义”与“不义”两种。
认为蜀汉妄图以弹丸之地,螳臂当车,劳民伤财,强行把人民绑上战车,实乃“不义”之战。
今日杜预又讲起了关于“历史变化论”的内容。
“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杜预说完随即又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王朝的更替和君位的易主是一个永恒的规律,但这并不是主张人们用卑劣手段去觊觎神器,而是在说所谓‘天命’在于在民本,在于自然,而不在于某个人。”
夏侯献表示受教。
其实这些观点在百花齐放的春秋时代是很有普适性的。
但自从汉家中途被篡还能二次复兴之后,这种“天命所归”的信念就逐渐开始深深植入人们的脑海。
“元凯每次来讲经我都有新收获。”夏侯献点点头,亲切地叫着对方的字。
其实在这个年代很多人没必要非要等到二十岁才行冠礼。
杜预也十八岁了而且已经出仕,于是家族中帮他举行了冠礼,取好了字。
同样的,钟会也不甘心做个“小孩子”,并且他总觉得大将军叫他“钟君”显得不太亲切。
杜预笑了笑,“大将军过誉了。”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杜预一听顿时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明公,不如在下先....”
“元凯且先留步。”夏侯献笑道,“钟士季又不是猛兽,又不会吃了你。”
“明公!”钟会大步走了进来,余光扫了一眼杜预,却装没看见他。
“士季来了。”夏侯献道,“坐吧。”
钟会又瞟了一眼杜预,心说这家伙以前见我来就走,怎么现在赖着不动?
“怎么了,士季?”夏侯献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
钟会赶忙看向杜预拱手作礼,惊讶道:“啊,原来是杜君,在下来得匆忙,当真是没注意到杜君在此。”
杜预走形式般地拱手回礼。
其实钟会心中对杜预还是很欣赏的,但错就错在不该与大将军如此亲近。
夏侯献看着这两人,心中忍俊不禁。
还好杜预不是钟会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他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让钟会心里得到满足,同时又不会伤了杜预的心。
只见他一指:“士季,请上座。”
钟会目光看向那只属于他军师祭酒的蒲团,接着又仔细打量了几眼。
嗯,没人坐过。
他这才放心安坐下去。
其实今日, 夏侯献是听听二人关于雍凉战事的一些见解的。
夏侯献并不打算直接下令去干预邓艾的决策,因为即便是想插手,洛阳离陇右相距甚远,指令很难有效传达,所以只能看邓艾自由发挥。
而且对于战争结果了,众多参军之前已经讨论过,大多持乐观态度。
现在,他们要讨论的是战后善后的事宜——胡人如何安置。
“姜维此次出兵基本已经暴露他的战略意图,他的目标是拉拢凉州附近的胡人。不如断了他的念想,索性把在战后将羌中的胡人部落迁往关中。”
杜预率先表明了他的看法。
夏侯献听完低头沉思着。
钟会想了想,马上反驳道:“此举虽只能解一时之急,却会带来诸多隐患。”
“我太祖武皇帝当年把匈奴分为五部内迁至并州境内,看上去似乎是解决了问题,但近年来匈奴暗中积蓄力量,时有不轨举动。并且他们就住在大魏的国境内,若是起了异心必然祸患无穷。”
夏侯献若有所思,心说这钟会小小年纪却看得如此深远。
但钟会虽然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只是不满汉胡杂居的这种生态。
蛮夷凭什么学我中原的文化,凭什么掌握中原的技术?
他们不配!
夏侯献不管对方到底是如何想的,至少这个观点他是认可的。
如果胡人生活在境外,就算是生乱也很难撼动一个王朝的根基,但高度汉化又生活在王朝内部的胡人就很可怕了。
当然,若不是司马家自己作死,也不至于此。
想了想,夏侯献试着提出自己的观点:“二位觉得,内迁一部分,分而治之,如何?”
钟会眼珠一转,很快反应过来:“明公的意思是,不让胡人们与汉人杂居,而是像羊一样把他们圈在某处?”
“正是。”夏侯献总结道,“我们既要考虑长远,也不能太过忽视当下....蜀汉企图煽动凉州胡人叛乱,若是置之不理,发生了当年三郡皆降的事,我该如何自处?”
钟会看了杜预一眼,赶忙抢先说道:“明公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