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外,一驾华丽的车辇向北而行,周围簇拥着许多宫女、宦官。
车辇路过位于太极殿北部的昭阳殿时,郭太后不禁回眸看了一眼。
殿前有座高达数丈的铜龙、铜凤,相互对望,气质斐然。
此殿是明皇帝为皇后所修建的,可这里从未属于过她,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记得当年毛皇后受明帝宠极一时,但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自己这样的叛臣罪人之后,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出身西平郭氏,属凉州大族。
黄初年间西平郡反叛,在被镇压后,郭氏一族被贴上叛臣标签,她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因罪被没入宫中。
那时她尚且年幼,而到了明帝即位后,她正值芳华。
要知道曹叡对女色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能不顾郭氏叛臣之后的身份,将其拜为夫人,便可窥其姿色几何。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郭太后自幼便住进了这深宫之中养尊处优,她面容姣好,肤白如雪,即便是身着素服也挡不住漂亮脖颈下的汹涌。
此时的她,正用那双漂亮的杏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宫里好像都是一样子,也没什么不同。
自己这只笼中鸟,只是换个笼子居住,仅此而已。
车辇来到永宁宫,郭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殿内,随后往主位上一坐,又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太后,您是否要吃些点心?”耳边响起宦官的声音。
郭太后摇摇头。
那宦官又说道:“太后您累了吧,奴婢给您捏捏肩。”
郭太后想要拒绝,但这几日她实在太累了,一直保持着庄重的姿态真的吃不消。
“先轻一点吧。”她算是应允了,一开始还稍稍有些抗拒,但很快她便适应了。
最近几日她发现,这些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巴结也好,谄媚也罢,但的的确确是以她为尊。
这种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吧。
可这种喜悦没维持太久,很快,殿内进来一宦官开口禀道:“太后,羽林骑都尉、虎贲中郎将和平原侯请求觐见。”
“请他们...”郭太后朱唇轻启,然后咬了咬嘴唇,改口说道:“宣。”
话音落下,奴婢们着手拉起了帘子。
不多时,三人便进到了殿内。
为首的那位年纪最长,乃是羽林骑都尉郭立,太后郭氏的叔父。
另一位年纪次之的唤作郭芝,郭氏的从父,现任虎贲中郎将。
而最后一位一眼看上去就和郭氏是同龄人的男子原本叫做郭德,他是郭立的亲生子,但在太和年间被过继给了文昭甄皇后的已故侄孙甄黄,遂改名甄德,袭爵平原侯。
刚一进门,甄德便笑着说道:“阿姐,怎么还拉个帘子,都是自家人又不是没见过。”
“混账东西!”身旁的郭立当即怒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岂敢对太后殿下无礼!?”
甄德惊慌失措,自知自己确实是口无遮拦了,赶忙跪拜在地,“请太后恕罪。”
好在郭太后本来就生性软弱,也还没学会摆架子,只是轻轻说道:“弟,快起身免礼。”
郭立、郭芝还是懂规矩的,他们等甄德起身,拉着他一起揖拜道:“臣等拜见太后殿下。”
看到这一幕,郭太后心中莫名闪出一丝喜悦,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笑意,道:“免礼。”
但她不知道的是,以这三人的官爵,初次拜礼当行跪拜之礼才对。
“赐坐。”
纱帘中传来一道娇美的声音。
三人纷纷落坐,郭立先是说道:“殿下可曾用饭了?你叔母今早忙活了一早,做了一份咱西平地道的汤饼...我怕凉了,紧赶慢赶的进了宫,要不尝尝?”
郭太后心头一动。
她此刻的确是些饿了,而且她也许久没吃过正宗的西平菜了。
“叔父真是有心了。”
郭立听到对方唤得是“叔父”而不是“郭骑都”心中一喜,他立刻让奴婢把准备好的食盒送上去。
郭太后从帘缝中接过木盒,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两个碗,一碗是汤饼,另一碗是一些佐菜。
她拿起调羹试着尝了尝,不一会儿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是西平的味道。”
“殿下若是喜欢,臣可天天让人送来。”郭立马上回道。
郭太后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但心中却已得到了满足。
又吃了几口,郭太后把碗放下,交给一旁的宦官。
她没吃饱。
但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对方如此殷勤定是有所求的,总不能让人家傻等着自己慢慢吃吧。
接过宦官递来的手帕,轻轻抹了抹嘴,然后继续端坐,问道:“叔父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时郭立没说话,反倒是郭芝开口说道:“都是自家人,我也就放开说了。我等深知殿下性情柔软,本不愿参与到国政大事中来....但木已成舟,殿下应当有所改变。”
“哦?这是何意?”郭太后不是装的,她是真没听懂。
郭芝道:“如今陛下年幼,殿下身为陛下的养母,应当耐心教导。”
“可是陛下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我又有什么能力来教导陛下呢。”郭太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这件事情倒是可以慢慢来。”郭芝道,“接下来的事情则是重中之重。”
“何事?”郭太后来了兴趣。
“先帝驾崩,留下了辅政四人,殿下可知?”郭芝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明日我便要带陛下,一同召见在朝的三位辅政大臣,来商议先帝出殡之事。”
说到这里,郭太后叹息一声,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无助。
“不瞒你们说,我一妇道人家真的不懂什么家国军政,说实话,我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几位辅政大臣。”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郭立开口说道,“殿下贵为太后,天子养母,在军国大事上,几位辅政大臣绝不敢越过殿下您而擅自做主的....这就是殿下您的权力。”
我有这么厉害吗?
郭太后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郭立接着说道:“殿下不需要懂得治理天下,也不需要去了解军国大事如何操办,您只需聆听他们所言,剩下的只有赞同与否决。”
郭太后还是不解地回道:“问题是,我也不知谁说的在理呀。”
“在不在理不重要。”郭立道,“殿下要看,是谁会对太后您用心。”
“此话何意?”郭太后黛眉一挑,问道。
郭芝笑着回道:“昨日大将军来虎贲营里视察,我见过他了...没想到大将军为人宽厚,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我们聊了很多,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便是....”
“西平郭氏世代忠良,怎奈当年被奸佞陷害,可悲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