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舒县城下的魏军收敛了攻势,撤军休整。
舒县虽说只有两千吴军守军,但毕竟城池牢固,并且在陈修坚韧的指挥下,终是抵挡住了魏军第一日的猛攻。
城楼上,吴军的士卒们零零散散地瘫坐在地,他们有的在包扎着伤口,有的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修顺着台阶走下城楼,很快便来到了军营。
“将军。”
“将军。”
陈修从受伤的部曲身旁一个个走过,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与绝望。
今日一战他们虽然守住了,但折损近九百人,这几乎是他们全部兵力的一半。
士兵们知道,也许不出三日,他们就会和地上那些刚被白布收裹的战友有着同样的结局。
走了几步,陈修带着凝重的神色说道:“他们都是先父的旧部,可我不如父亲,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很痛心。”
“将军。”有人站了出来,他手中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依然坚定地说道,“将军不必说这样的话,我等自跟随子烈将军起就誓死效忠陈家。当今,将军有难,我等岂能退缩!”
“说得没错!”
“将军,我愿死战!”
“我也是!”
一个个士卒站起身来,朝着陈修缓缓靠近。
陈修依次望向众人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现在只有你们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人。”
“但是!”陈修忽然间抬高嗓门,“仇人的儿子就在城外!”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把命运捏在自己手中。”
“即便不能成功,我等也不会有愧于先父,于殿下,于我大吴。”
部曲们被陈修的一番话所感染,纷纷道:“将军,请下令吧!”
陈修昂着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本将欲挑选五百死士,明日辰时,奇袭魏营!”
“诺!”
“好!”陈修毅然道,“我会与你们并肩作战!”
翌日清晨,天空还泛着淡淡灰蒙,伴随着晨雾,让魏军的一座营寨显得有些寂寥。
换班的小卒,打着哈欠和战友交接后,便向营帐的方向走去。
忽地,他听到身后轰隆一声,他以为是自己站了一宿的岗出现了幻听,本不想理会。
但那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回头看上一眼。
结果刚一回头,却发现一彪形大汉怒发冲冠得向他冲来,接着迎面一戟悬在眼前。
这便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曹营中顿时炸开了锅。
“敌袭!敌袭!”
陈修奋勇当先,在人群中左劈右砍,身后的一众死士也毫不退缩,跟着陈修向里冲杀。
很快,魏国士兵也反应了过来,数十个手持长戟的士卒用最直接的方法将为首的陈修围在当中。
魏兵凭借着武器长度的优势,让陈修一时间寸步难行,只能用手戟不断地划拨,试图找到突破口。
“陈修在此!”他突然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很快便引来了部曲的注意,部曲们奋不顾身地冲向这里,一阵厮杀,将包围圈冲散。
然而魏兵的数量远远在吴兵之上,陈修杀出一条血路却发现自己的数十部曲又被魏兵团团围住。
有那么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飞速闪过一个故事。
那是当年合肥败亡而归的陈武亲信讲给他听的。
当年张辽就是如此,在他刚刚杀出重围之时,却发现部下被留在了阵中。
他是怎么做的呢?
陈修自嘲般地笑了笑,那杀父仇人竟然和他有着一样的选择。
陈修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边冲边招呼身旁的战友:“随我来!”
看到自己的主将不顾生死前来营救,被围困的吴兵顿时斗志倍增,他们配合着外围战友的进攻,又一次突破了包围。
不知杀了多久,陈修和他的部曲们终于来到了魏军的中军大帐。
不过很显然,这帐内空无一人。
陈修预想中的敌将落荒而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反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马蹄声、和步卒有力的脚步声。
回过神来,一个大到他们不可能突破的包围圈笼罩住了陈修他们。
“放箭!”张虎洪亮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箭矢飞速掠过。
陈修身边的亲兵接二连三地倒下,更有甚者竟不顾自己性命,舍身为他挡下致命一箭。
终于,陈修身边再无人站立,但他依旧没有后退半步,怒道:“来将何人!”
“吾乃雁门张虎!”
听到这个名字,陈修身子一抖,眼睛顿时布满血丝,他怒视着张虎,“那你应当知道吾是何人!”
“知道。”坐于马上的张虎平静地说道。
“那你可敢与我厮杀!”
张虎缓缓下马,周围的士兵看出了张虎的想法,连忙劝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吧,此人已是强弩之末,乱箭射杀便是。”
张虎伸出手掌,示意他别说了。接着,他抽出一把环首刀,向着陈修走去。
............
五里外的魏军大营。
“伯舆,你是怎么猜到吴军会来袭营的?”王凌带着欣赏又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次临时把主力调走,只留一部分屯田兵留守作为诱饵的计谋,便是出自王基的手笔。
王基平静地说道:“我曾调查过吴军守将陈修的情报。此人身受麾下信赖,而他所率领的是很有可能是吴国步军精锐之一‘解烦兵’。在必败的局面下,他是有可能选择殊死一搏的。”
“就算他没这么做,我军也没任何损失,做这一切,有备无患。”
王凌点点头,老实说王凌自己的统兵能力只能说是平庸,但他却有一双好眼力。
王凌看向王基,不吝夸赞道:“我有伯舆,实乃我之幸啊。”
“只是,晋阳侯不会真的去跟那贼将做什么了断吧。”王凌摇摇头,“那可真是逞匹夫之勇。”
“倘若战胜了还好,若是败了,甚至亡了,我可没办法向满宠那老..将军交代。”
王基淡然道:“但愿如此吧,无论结果怎样,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